申时中,河水清澈见底,阳光斜斜探入河面,涟漪中折射出一道一道银光来。乔岳顺着河岸一直走,很快便回到家中。
甫一坐下,方初月便带着刘家的消息走过来。
“刘成武伤得厉害,刘家需要不少银子,所以他们确实有将继女嫁出去的打算,只不过他们瞧不上田家……便把刘娟困在家中。”
八九不离十了,这消息刘家人藏得紧,半点儿口风没往外边露,这还是晴姐儿故意找到刘娟那弟弟,几番怂恿下逼得人话赶话说出来。
刘娟那弟弟被家人敲打过,说完立马后悔了,还央着她们不要说出去。
方初月坐下,端起茶杯喝起来。乔岳张嘴拦着,“哎……”
“好凉!”
方初月皱紧眉头,闭眼将口中难以下咽的薄荷水咽下去,“你不是刚回来嘛,怎么还泡了薄荷水喝?”
方初月忍不住“嘶”一声,口腔内顿时有一种火辣辣的清爽感。
“在河边采的,我瞧着新鲜摘了不少,当场洗干净就给泡水囊里了。”乔岳又从水囊里倒了一杯,慢慢喝起来。
喝下一杯后,他才继续说起正事:“看不上田家啊?”这也正常,虽说六叔是木匠,但家中着实不富裕。他上头有爹有娘,底下还一个比田柱子大不了几岁的弟弟,一家十几口人光指着他一人养活。
这几年他爹娘愈发年迈,也干不了什么活,再加上孙子孙女出世,村里打家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没几个,田家也就是看上去面子光而已。
如若不然,田柱子合该娶上媳妇了。
方初月说:“其实田家如何都不碍事,估摸着自刘成武住在医馆后,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想到刘娟会与田柱子认识。”
虽说卖狼皮、狼骨的银子能补贴一二,可刘成武到底差点去了,伤得重,十来两压根不抵用。
把适婚的继女嫁出去,可比卖田地来得划算。
乔岳点点头:“我去与田柱子说一声,看他怎么弄吧。”
“你去吧,要不要吃些东西再去?”方初月将背篓收拾到一边去。
“不用,我快去快回。”
乔岳很快来到田家,找到田柱子把事情说了个一二,乔岳问:“你怎么想?”
田柱子摇头,他只以为刘家人是瞧不上他,又或者是故意抬高聘银才出此下策,却没想过瞧不上是真,但把娟姐儿嫁给一个六旬老头也是真……
“我、我还有些银子……”田柱子心里很乱,要他眼睁睁当没事发生过他做不到,“看能不能给她吧?”
乔岳问:“你怎么给?”
田柱子苦恼头痛,又是抓耳挠腮,又是长吁短叹,“我……我有办法。”
见他不说,乔岳也懒得问,提醒了几句便回了家。
田柱子看着乔岳的背影,转身回了屋。
待夜色渐暗,路上已没什么人,田柱子小心翼翼出门去,刚走到刘家附近,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谁啊?”田柱子睁大眼睛看去。
“是我……”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田柱子喜出望外,“娟姐儿,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出来了?我刚还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呢……”
“嘘——”刘娟小心将人拉到角落去,“小声些,我偷偷跑出来的。”
田柱子猛地点头,“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吗?”他没问刘娟为什么约定好的事情却失败了,只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吗?”刘娟期盼地望着他,田柱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直不出来,你娘又……所以让人帮着打听了。”
“嗯,那你什么想法?”
田柱子挠头,不该是她什么想法嘛,“我……这我也不知啊。”
“我,你带我走吧。”
“啊我?”田柱子惊讶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门,“这,不好吧。”
刘娟扯着田柱子的衣角,哽咽道:“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
“去哪里都成,不要让他们找到我。”
刘娟透过朦胧夜色,不用认真瞧也能猜想出面前的憨厚汉子脸上的表情是多么为难,多么不知所措。
田柱子是她选定脱离刘家最好的人选,从席面上认识之前,刘娟便已经观察过他许久,他这人待人最是善良真诚,一颗心就像春日的暖阳般。
刘娟畅想过许多次婚后的日子,只可惜……
本以为刘家对她还是有些情分,就算狮子大开口,也会挑了良人在聘银上多有挑剔,没想到她将田家上门提亲的事和她娘说了后,她娘直接就把她卖了。
还困住她,不让她出门。
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今日怕是出不来了。
“柱子,我不走我没有活路了!”她一条命总该能让他下定决心吧。
田柱子想了很多事情,时间一下子就被拉长,连呼吸都缓慢了。但实际上刘娟很快便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
刘娟不理解!
田柱子:“我不可能抛下我爹娘不管,还有我爷奶,我大哥大嫂,还有我侄子,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刘娟留下眼泪:“那我呢?”
“抱歉……”
田柱子嗫喏了嘴唇,只说出这两个字。
“算了,”刘娟用力抹掉眼泪,当初瞧中他不就是瞧中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嘛,只不过她忘了,田柱子姓田,他有关爱他的家人。
她只有自己。
刘娟下定决心后,背着包袱准备动身:“我走了,你当没有见过我。”
“好……娟、刘……你等等……”
刘娟转身,眼里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希望。
田柱子掏出个荷包,塞到她手里。
“你拿上这个,路上小心些,你没有路引,一定要自己小心些。最好把脸弄脏了,去远一些的镇先躲着,说不准过几日他们就不会找你。”
田柱子觉得拒绝了她的自己有些虚伪,可他还是把话说完了。
刘娟捏着手里的荷包,“好,多谢。”
“还有,对不起。”
刘娟说完,决绝转身,不再停留。
漆黑的夜色将她瘦小的身躯吞没,田柱子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倒春寒的寒意将他冻僵,他才动身离开。
……
乔家。
今日吃饭吃得晚,洗漱的时间也推迟不少。
乔岳懒洋洋依靠在床头翻着书页,方初月洗漱完出来:“今日怎想起来看书?”
“前不久大房给的注释书,今日想起来就翻一下,”乔岳说罢,突然坐起来朝他招手。
方初月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凑进去好奇问怎么了。
“你要不要识字?我教你啊。”乔岳兴致大起。
方初月略微迟疑:“……好。”
乔岳从床上下来,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上,又大费周章地把他幼时的启蒙书翻出来。
方初月:“先随意学一下。”
“不能随意。”乔岳头也不抬,回道,又把笔墨和纸张找出来,放到桌子上。
“好吧。”声音里颇有些不甘不愿的意味,只是乔岳一心在他的大业上完全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