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这一帮朋友里,沈明尧已是秉性最为良善、耿直的了,如今看齐时信有过之无不及。
要知道科举舞弊案虽存在,但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波,温安臣不一定手上不沾染半分。
能中科举的人,岂会连这一点事都想不透。
事发时混乱,来不及想情有可原。
可事后仔细琢磨,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只不过朝中之事,即便是猜到了,也难以抽身。
斡旋之余,不过是谋一条可退之路,不至于一朝成为弃子,便只能任人宰割。
“想什么?”
听卫长昀问自己话,姜宁转头和他视线对上,笑着道:“在想,我们运气还真不错,不管是在村子里,还是从镇上来金陵,身边所遇之人,都是这世上顶好的人了。”
卫长昀眼里带笑看他,“这倒是。”
一路走来,不止是所遇之人都是好人,更是让他遇到了姜宁。
若无姜宁,便没有这一切的开始。
姜宁瞧出他的心思,有意问:“想说什么?”
卫长昀不遮掩自己所想,道:“若无你,便没这些。”
姜宁笑盈盈地看他,挑了挑眉,“自是。”
没有他,他相信凭着卫长昀的苦读和天赋,还是能步入科举、进士及第。
但卫长昀的性子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说来,初相识那会儿,卫长昀的性格多少还有些烦人。
闷葫芦一个,还固执。
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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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士府回到家里,向车夫付了银钱道谢后,卫长昀扶着姜宁往里院子里走。
不过七月上学,月色不明,院子里也显得黑沉。
家里其他人都睡下,只有王子书和赵秋屋里的灯还亮着,听到动静,打开门站着看了眼。
“你们回来了?”王子书问道:“可还要吃些什么?这样的席上,怕吃不了几口,都是应酬。”
卫长昀拦住他,道:“不必,吃饱了回来的。”
“离国子监和府学考试还有半年余,你若日日这么熬夜读书,收效反而会大打折扣。”
王子书立即道:“我再看一会儿就睡,不会过子时的。”
卫长昀点头,“嗯。”
姜宁拍拍他手臂,岔开话题道:“秋哥儿歇下了?”
“歇了,得有一炷香。”王子书见他俩站着和自己说话,反应过来,“你们歇息,不用管我。”
他和赵秋两人住一间房,中间拿屏风和书架隔开。
因为他要看书,会熬得晚些,所以赵秋的床挨着里侧,他的在外侧。
不打扰赵秋休息之余,还能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姜宁见他关上门,窗户影子透出他走回桌前坐下的身影,不由笑了笑,“好了,回房吧。”
卫长昀见他表情,问道:“怎么了?”
“我是笑你,好意思说人家,当初自己是怎么点灯夜读的?听不听我的话,每天看到丑时。”
卫长昀想起备考时的情形,一时怔愣。
不知不觉间,离殿试也过去了三个月,会试更是有小半年之久。
扶着姜宁在床边坐下,卫长昀帮他脱掉鞋子,起身去外面打水回来。
等洗漱后躺到床上,已是一盏茶后的事。
“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姜宁看他还在收拾,眨了眨眼问:“我们来金陵都有半年了。”
仔细算,他们在镇上住了也不到一年。
可是,心里总觉得在那儿待了好久,多少有些舍不得。
卫长昀把明日要带去馆阁的书册收拾好,又理好官服挂在一旁,这才上了床。
“听闻金陵的雪很大,秦淮河都会被冻上。”
“嗯?”
“不是一直想看雪吗?鹅毛似的。”
姜宁哎了声,想起是自己去年冬天随口一说的,因为去年雪小,腊月和正月初都没见几场,更别说大雪了。
听到这话,姜宁在七月盛夏,忽地就想象起了冬日的金陵。
应该也很美。
挪了挪位置,挨卫长昀近了些,刚想和以前一样靠近他怀里,忽地停住,抬眼问:“会不会很热?”
虽然换了轻薄的被子,还有缎面的床褥、被单,比一般的要凉快些。
但大夏天的,挨着肯定热。
卫长昀没说话,只是把他揽过去,拿起一边扇子,在他背后轻轻摇着,“不热。”
姜宁忍不住笑,扣住他手,心安理得地靠着,“这么一说,孩子应该是冬天出生了,不知能不能赶上下雪。”
卫长昀问:“要是赶上了呢?”
姜宁开玩笑道:“赶上了,乳名就叫雪球。”
卫长昀:“……”
无奈笑道:“随你,开心就好。”
第223章
“雪球?”
赵秋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抬头惊讶地看姜宁,“太草率了吧,这名字听上去。”
哪怕是乳名,也不像姜宁和卫长昀取出来的。
姜宁剥着蒜瓣,“那叫球球好了。”
赵秋:“……”
“你和长昀吵架了?”
姜宁奇怪看他一眼,不解问:“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赵秋老实道:“你这状态看着像是吵架,恹恹的,说话像赌气。”
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金陵里也风平浪静,家里也没听说近来有什么事,甚至前几天从黔州来的信,都是家中一切都好。
他们全都来了金陵,每次黔州那边有信来,都是一沓。
一家一封,再加上一些干货、特产,托人捎东西,都得多给些辛苦费。
这几天姜宁都恹恹的,在酒楼里,除了盯着后厨的事外,大多时候就坐着,不时叹一声气。
姜宁啊了声,忍不住笑,“我是觉得有些无聊。”
人忙惯了,突然闲下来,就是会觉得无聊和不习惯,总想找点事情做。
尤其是前一阵子那么忙,筹备酒楼开业、清查舞弊案,还要结交朋友,几乎每天都有事。
现在好了,酒楼开业后稳定下来,翰林院内那些风波也平息,连平日里针对卫长昀他们的两个人,也被差到其他地方去办公,形势可谓是再好不过。
赵秋确认问:“真的不是闹别扭了?”
姜宁把蒜瓣皮收到篓子里,晒干后可以拿去灶里引火,“我跟他能闹什么别扭?一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晚饭后。”
“想吵架,不也得见着面才能吵。”
“你看!我就说是闹别扭了吧。”
赵秋仿佛发现了什么,立即放下算盘,“难怪子书跟我一块来金陵的事,叔婶不反对,就是担心我们分隔两地太久,感情生变。”
“啊?”
姜宁发出一声疑问。
等等,怎么突然又到感情生变上去了。
姜宁一脸茫然地看着赵秋挪凳子,郑重其事坐到自己对面。
“宁哥儿,你和长昀从前不管做什么都是一起的,现在每天就夜里才碰得上,日子久了,难免会——”
“等等,秋哥儿你是听谁说的这些?”
“我自己琢磨的啊。”
“……可我和长昀没吵架,而且感情挺好的。”
姜宁笑出声,把桌边摇摇欲坠的算盘扶回去,又往门口看了眼,见谢蕴走进来,忍不住笑得更大声。
一是赵秋的脑补太好玩,二是略显无聊的日子突然变得有趣。
谢蕴才跟人谈完下个月的菜钱价格,见姜宁笑成这样,一脸纳闷和疑惑,“小秋,宁哥儿怎么笑成这样了?”
赵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闹笑话,脸上一烫,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谢蕴更不解了,坐下后,接过姜宁递来的杯子,“你俩吵架了?还是闹别扭了?”
才忍住不笑的姜宁,听到这几个字,一下没绷住,直接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