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云岫焦灼地环视四周,还没决定往哪个方向走就听背后远远地传来一声暴喝:“长公主要的人跑啦!快找!”
云岫骇得差点心跳骤停,除了撒足狂奔别无他法,身后乱糟糟的一片喧嚷,时远时近,似乎又有好多人朝这边追来。他不敢回头看,七弯八拐地在宫道上逃窜,眼看身后灯影煌煌就要被逮住,忽听脑海中一道稳重的声音幽幽响起,“走左边。”
“阿倦!”云岫喜出望外,阿倦的声音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异于是天籁。他身体反应很快,就像是自己的脑袋在发号施令一般,压根没有怀疑对方的判断。
果然没跑两步就看到一口巨大的鎏金门海伫立在墙边。
阿倦又道:“爬进去躲起来。”
云岫未多想就照他话去做,这门海与他头脸齐高,云岫不擅攀爬废了不少气力才成功坐在缸沿上,低头一看,哦豁,里头蓄满了水,好在他识得水性,立马憋住气下到门海中藏了起来。
这一藏也不知藏了多久,水下听不到外头人声,也不知那群人是否还在附近。
云岫吐出几串泡泡,只觉得胸闷气短,疼痛异常,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若继续躲在水缸里非得被生生憋死不可。
因为窒息,身体开始抽搐,即便云岫想再坚持会儿,身体的反应仍旧快过了意识。
寂静的宫道上哗啦啦传出一阵水声,门海中的水泼溅得满地都是。
云岫揪着衣襟从水中站起,刚一接触空气就猛喘了好几大口,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听四周安静异常,不禁松了一口气,知道躲过了一劫。他立马展臂攀在缸沿上企图借力,可还没爬上去,冷不丁就发现一双沉寂如渊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藏在夜色中静静地看着自己。
云岫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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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正牌攻在这一章只登场了一双眼睛乁(ッ)厂
第3章 破院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云岫心神大乱,脚下一软差点又坐倒在水里,还以为自己在遇到恶人后又撞上了厉鬼。
他早就听闻如今这座皇宫是前朝所建,百年前太/祖皇帝率军攻入帝都时,前朝末帝心知无力回天,竟丧心病狂地命人将数百宫人以及嫔妃儿女尽数斩杀来为自己殉葬。
可想而知此地会有多少孤魂野鬼盘桓不去,兴许面前这个就是当年被杀害之人的鬼魂。
云岫越想越害怕,因为阿倦的存在,让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世间有鬼存在,那种被血腥屠杀后死去的人若是成了鬼定然怨气极重,想来觉不会同阿倦那般人畜无害。
他缩在水里,浑身瑟瑟发抖,捂着眼睛不敢再去看那眼睛,心底默念阿弥陀佛,只求这鬼能冤有头债有主,大发慈悲地放过自己。
可惜云岫的心声这鬼听不见,这鬼还没什么耐心,见他不出来,干脆啪啪啪拍击在鎏金缸体上,使得整只门海都跟着嗡嗡震动。
“还不出来!”语气虽然又冷又凶,可声音倒是怪好听的。
云岫会出来才怪,越发缩成一团。
那鬼又出言威胁道:“再躲躲藏藏,我便喊侍卫捉你出来。”
云岫听他提到侍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是鬼而是人。鬼有莫测神通能害人于无形,岂会需要侍卫相助?
想明白这点后,云岫才怯怯地伸手攀住缸沿去看那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站在宫墙的阴影里,穿一身暗色的袍服,周身照不到半分今夜中秋的月光,面容看不真切,只一双眼睛既冷漠又锐利,像一汪飘着冰雪的寒潭,教人记忆犹新。
云岫看清楚是个人后才稍稍放了心,暗道方才电光火石间竟只注意到这么双摄人心魄、好似能窥探到人心的眼睛,这才把人当成了鬼。
可转念一想,此人即便不是鬼也可能是来抓自己的人,思及此便如同焊死在门海里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见他不听话遂发出一声冷笑,已是不耐,正要高声叫人,云岫情急之中伸手要拦,谁知那鎏金缸体表面沾了水变得滑不溜手,他非但没能爬出去反而又噗通一声跌回水中,顿时水花四溅,泼了那人一头一脸。
云岫忐忑极了,又觉自己理亏,便趴在缸沿上向他道歉,“对……对不起……”声音低如鹌鹑,听着好不可怜。
那人冷笑连连,显然已是动了真怒,“你若喜欢泡在缸里,我就命人连缸带水将你这胆大包天的刺客一块儿扔进天牢。”
“我不是刺客!”云岫赶紧为自己辩驳。
那人又道:“不是刺客那为何鬼祟地躲在这儿?还想狡辩!”
“我真的不是刺客!我是来参加中秋宫宴的……”云岫委屈极了,想到自己好端端地进宫赴宴,结果祸从天降被长公主掳去,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找不到回去的路,大晚上泡在水里,又冷又饿,现下这人又把自己当成了刺客。
进了天牢的刺客会是个什么下场,云岫都不敢往下深思。不过既然这人把他当成了刺客,应当不会是长公主那边派来抓自己的人,只是今夜险象环生的经历着实把他吓坏了,云岫不确定地问对方:“你真的不是长公主派来的人?”
“长公主?”那人一愣,再次打量云岫,见他湿漉漉的一团,衣衫已被泡得不成型,如同一卷烂咸菜,发髻散了,头发丝乱糟糟地贴在额头脸颊上,好不狼狈,唯有一双杏眼含着一泡泪却干净澄澈,显出些许涉世未深又可怜巴巴的娇憨来。
“嗯……”云岫揉了揉眼睛,可他手上都是水,越揉视线越模糊,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眼泪。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刚从永安的宫里跑出来?”
云岫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水里,像是下了场小雨。
这雨量着实惊人,那人似乎从未见过这般能哭的,震惊后忍不住讥讽道:“旱年若是有了你,钦天监的人能少掉几斤头发。”
云岫没听懂话里的挖苦,倒是听出了对方在得知长公主后流露的诧异,便确定了他不是来抓自己的,又因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病急乱投医,“我没撒谎……我真的是来赴宴的……你……你能告诉我设宴的地方怎么走么?”
那人又是许久的沉默,久到云岫以为他会拒绝,正忐忑着,忽听对方冷淡地对自己命令道:“你先出来。”
云岫傻愣愣地应了声,试着爬出门海,谁知进来容易出去难,打滑了几次又被灌了好几口冷水就是爬不上去。
许是见他笨得离谱,那人实在看不过去便伸手拉扯了一把。
云岫借着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爬出了水缸。他原地跺跺脚,裤管、靴子淋淋漓漓地带出许多水,又溅在人家身上。
那人:“……”
云岫去掏袖管里的帕子,结果帕子也是湿的,压根没法用,“对……对不起……”
那人懒得搭理云岫,负气甩袖而去。
云岫被冷风吹得浑身直打摆子,见人就要走远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那人走得极快,又专挑黑不隆冬的僻静地界走,一路上竟没遇上什么人。云岫身上穿的湿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像是裹了几层冰凌子,他就是被冰包着的梨子苹果,骨头缝里都似结了冰碴。他怕把人跟丢了,忍着湿寒追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竟同先前被人在屁股后头追赶一样拼命。
约莫走了一盏茶功夫,那人才在一处荒僻的院子前驻了足。
云岫抱臂取暖仍旧唇齿战战,抬头见院门口挂着一匾额,匾额上刻着“寒灰院”三字。他本就冷得要死,看了这匾额上的字愈发遍体寒凉,心道这寒灰院莫非是取自“身如槁木,心若死灰”之意?这在讲究的皇宫里实在大大的不吉利。
走进院子,只见荒草丛生,一片萧索,廊柱上的漆斑驳脱落,这地方像是多年无人居住打理,一点人气也无。
那人推门而入,门轴老化得严重,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云岫怔怔地想,莫非此人就住在这种地方?那该多寂寞孤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