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安把茶盏搁回桌上,喟然叹道:“云伯父担心顾氏女成为中宫再生下嫡子后,会让顾家再度得势,将来他自己这个推翻了废帝和顾太后的功臣会被东山再起的顾家清算,所以……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买通了宫人把顾氏女给活活勒死并伪造成自戕的假象。”
云岫脸上血色尽褪,虽已料到了这个结局,但在真正听到后仍是惊骇莫名。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爹爹,那个会和蔼地摸他的头,担心在自己死后幼子会遭受欺凌的老人会对一个无辜的弱女子下此毒手。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云岫泪眼朦胧,因为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谢瑜安的故事还没有说完,他又道:“内命妇自戕是重罪,祸及家门,云伯父以此向陛下发难,要他下旨将死了的皇后废为庶民,并制裁顾家。陛下当时还未亲政,势单力弱,争不过他只得依从,不得不把顾氏女的遗体送还顾家让他们自行发丧。但等陛下亲政,大权在握后,他又重新追封顾氏女为仁元皇后,将其遗体迁至皇陵安葬。”
“岫岫,如今许多朝臣认为当年陛下没有对云伯父的所作所为进行清算,还放任他辞官归乡的举动太过仁善,对枉死的仁元皇后不公,他们已经上奏力诤希望陛下严惩当年首恶,将云伯父开棺戮尸,挫骨扬灰!”
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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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醒:1.谢瑜安的话半真半假,切勿当真~2.双那个J
第52章 筹谋
谢瑜安不安地道:“在宣政殿我观陛下言行,他虽暂时没有准奏,但内心深处应当是更倾向于这帮人的。况且陛下对仁元皇后情比金坚,在她崩逝后的这么多年里都不曾再娶,后宫更是连个嫔妃都没有,想必是仁元皇后的死在他心里已经成了根刺,让他难以放下才会如此。他当年放过了云伯父,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牵这个头让他顺理成章地治罪,且当时云伯父虽失势,但朝中仍有声望,不是清算的最佳时机。可现在今非昔比,朝堂上下对云伯父的声讨日渐高涨,如此下去离陛下点头的日子绝不会太远。”
云岫心头剧震,顷刻之间就被巨大的惶恐所淹没,他一把抓住谢瑜安的胳膊,哆嗦着说:“陛……陛下他真的会为了当年的恩怨派人去青萍府挖我爹爹的坟么?”
谢瑜安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宽云岫的心,然而之前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已经不知找什么理由来推翻自己的判断,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说:“岫岫,你别急。”
云岫岂能不急,他倏地站起身道:“不行!我现在就回青萍府去!钦差若是真的来,我就是死也绝不能坐视他们那样对待我爹爹!”
谢瑜安一下拽住他,“岫岫,你切勿冲动!你好好想一想,即便你回了青萍府,日夜不离地守着云伯父的坟茔,届时皇帝的人来了,你除了枉送性命又能如何?你既保不住云伯父的尸骨也保全不了你自己!现在回去绝非明智之举!”
云岫泪如雨下,“那该怎么办?难道因为知道是死路一条就要视而不见么?身为人子,我做不到!”
谢瑜安揽住他,心疼道:“我知道!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可是岫岫,此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否则只会白白把你我两个搭进去!你相信我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你坐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云岫心乱如麻,自己除了能想到回乡死守坟茔,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而谢瑜安和他两人自小相识,知根知底,对方的话他自然愿意相信。
他哽咽了几声,稍稍平静了些,之后擦掉眼泪坐了回去,红着眼睛道:“瑜安哥,你是有别的法子么?”
谢瑜安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俩初来帝都,势单力孤,人微言轻,纵然我直接向陛下求情,陛下也绝不会听从的,所以咱们只能寻求外援。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外祖父,他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由他帮忙在朝中奔走是再好不过了,可惜自从出了那事后,他老人家至今仍被停职在家,也不知陛下哪一日才会想起重新启用他。如今朝中的风声他虽有所耳闻,却也是鞭长莫及,所以外祖父这条路子暂且是行不通的。”他说得含蓄,却因间接提到了朱庭的死而痛心入骨,为此停顿了稍许才继续说道:“我又思索了数日,才想到就目前这个状况来说,兴许只有他们能为云伯父在陛下跟前进言了。”
云岫眸光一动,急切地问:“他们是谁?”
谢瑜安道:“云伯父离开朝堂已有十年,这十年间朝野上下日新月异,局势也是风云变幻,早不是当年那个样子了。但据我所知,当日与云伯父同殿为臣并且相交莫逆的老友如今还有那么几位,其中不乏高官显爵者,现在深得陛下的信重。我想,如果能说服他们在朝中为云伯父说项,也许能阻止此事。”
“当真?”云岫大喜过望,觉得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他急不可耐道,“瑜安哥,你快告诉我究竟是哪几位老大人?我立马备礼去拜见他们,求他们为我爹爹进言。”
谢瑜安示意他稍安勿躁,“没用的岫岫,即便你诚心诚意地跪在他们府门前,他们也未必会见你。”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们当年同我爹爹交好么?”
谢瑜安摸摸云岫的头道:“你从未涉足过朝堂自然不知道,在这些人眼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同样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朋友。当年他们与云伯父交好是不假,但今时不同往日,像他们这样的老狐狸,又是天子近臣,身居要职,所思所想不会像你那样简单。他们一准洞悉了陛下的心思,即便念着当年的情谊不会刻意推波助澜,却也只会作壁上观,是轻易不会去趟这趟浑水的。”
“那……那岂不是连这条路子也行不通?”云岫被他当头泼了盆冷水,眼里的光一瞬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萎靡。
“可是不去试一试,碰一碰壁,我终归不甘心。”谢瑜安抓住云岫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岫岫,我还是要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相信我么?”
云岫毫不犹豫地道:“我自然信你。”
谢瑜安高兴道:“有你这句话,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为了你去闯一闯。那群老家伙精得很,你上门求他们也是于事无补,普通情谊是很难打动他们的,除非有足够多的利益。”
“什么利益?”云岫懵懵懂懂,紧张地捏紧了袖子。
谢瑜安道:“这说来就复杂了,恐怕说上三天三夜都讲不清,简单点来说就是要设法让他们相信站在我们这边、为云伯父说项对他们有利可图,如此他们才会愿意鼎力相助。”
云岫仍旧不是很明白,“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失去了双亲,无依无靠,身上也无功名,虽然家中有些薄产,但实在不足以动摇人心,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利益值得别人贪图。
谢瑜安叹道:“这很难,这就牵涉到党争、朝局形势等复杂因素了,还需仔细筹谋,等回去后我会再同外祖父商议,务必想出一套最能打动人又天衣无缝的说辞来。现下盯着云伯父这件事的人太多,你身份敏感不宜在帝都中露面,所以还是要委屈你在山上多住一段时日。至于游说的事,我会代你去办。”
“瑜安哥……”云岫眼眶灼热,心潮翻腾,一时不知要如何感激他。
谢瑜安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只要能帮到你帮到云伯父,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何况只是充当说客去忽悠那些老家伙,不过是费些精力和唇舌罢了。”
云岫岂会看不出他是在故作轻松,他心下感动,眼中又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谢谢你……瑜安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谢瑜安要为他拭泪,云岫略有些不自在,自己接过帕子按在了眼角。
谢瑜安见他愁容不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又道:“你且放宽心,好好待在山上等我的消息,也不要想太多,以免愁坏了身子,一切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