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无厌(99)

2025-07-30 评论

  云岫恍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这里正是那日他被朱庭等人欺辱坠马后求援的地方。此时脑海里浮现一片在花枝上擦过的玄色衣袂,那秋日里的蝴蝶扇动翅膀飞入了暮春的夜色里,撞在了他心尖最柔软的位置上。

  “陛下也曾有过像那时的我一样狼狈困顿的处境么?”话一出口,云岫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他自知失言,便装作赏花的样子抿嘴不语了。

  自践祚以来,谢君棠听过无数的人称呼自己为“陛下”,可当这两字从对方口中出来时,却有种异样的触动。他凝视了对方半响,忽而哂然一笑,“我的生母年轻时得罪了顾皇后,后又见恶于先帝,被打入了冷宫,我是在冷宫降生的。”

  云岫眸色微动,“是寒灰院?”

  谢君棠点头,“没错,我母亲心比天高却又命比纸薄,受不了那样的处境,生下我没几年就疯了。她这疯病时好时坏,清醒时对我尚可,偶尔还会教我识字,疯起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云岫听懂了,不禁心有戚戚,目露同情,未曾想到他会有这样一段晦暗的童年经历,转念又想起对方两次曾带自己去往寒灰院,那里外头瞧着破败,里面却纤尘不染,打扫保存得一如当年。他想,对方对生母应当是没有恨的,否则不会还留着那处院子,时常流连。

  云岫想问“后来呢”,可又想到之前从未听说过奉天帝生母的事,后宫里也多年没有太后,便明白这个问题不该去问。

  谢君棠沿着花径慢慢朝前走,云岫仍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夜风混着花香把对方的声音吹到了耳畔,直入心底,“我十一岁那年,先帝已作古数年,顾皇后扶持亲子登基成了顾太后。就在她四十千秋的前夕,她命宫人携鸩酒来到冷宫鸩杀了我的生母,五日后我得以踏出冷宫,重见天日。”

  虽早有准备,但在听到实情后,云岫还是震惊得捂住了嘴巴。

  “顾太后别有企图,她想要操控我,哪知世事无常,后来废帝下台,她也死了,我便转而成了你父亲的傀儡,战战兢兢地当着有名无实的皇帝。”

  云岫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原以为斗倒了云敬恒,不再受制于他,我便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但在那之后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我的敌人不是冷宫、废帝、顾太后以及你的父亲,而是无常的命运。它在我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第99章 取悦

  杏眼中眸光忽闪,云岫隐隐猜到了对方想要说的话,白日里那张缠裹住自己的网勒得他呼吸不畅,他攥紧手掌,心跳得格外快。

  谢君棠抬头望天,夜空上零星地缀着几颗寥落星子,他神情毫无悲喜,就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月色照不亮他沉寂如渊的眼眸,里头暗淡无光,如同一座荒凉的墓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能后面的话会显得他这个帝王太过软弱,虽然他的软弱曾经在云岫眼前展露无遗,但他此时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云岫觉得胸膛里塞了团棉花,吸了许多水,不断地膨胀再膨胀,让他很不好受。他知道或许现在应该说点宽慰的话,但那些话又太空太假,那么的苍白无力,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

  他落寞地摆弄着手指,那些话在喉头上上下下,连同那团堵塞的棉花压得他心口、鼻子酸涩难当,但他最后也只轻轻地问了一句:“您为何同我说这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些,也许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罢。”谢君棠指着花径和远处的重华宫檐角道。

  回到含章殿,谢君棠吩咐要沐浴,好在他没有要云岫伺候他洗澡的想法,想来是当日在难老别苑药浴的那段经历并不美好,所以他懒得干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这会儿云岫也闲了下来,想着等人沐浴完也该就寝了,后面也没自己什么事,不想却见冯九功抱着一摞奏折进来,不免有些惊讶。

  冯九功把奏折码放好,见他这副神情就笑道:“陛下勤勉,真是社稷之福。”言下之意,谢君棠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睡。

  云岫盯着那摞奏折出神,直到被人轻轻喊了一声名字才惊醒过来,回头就见谢君棠穿着寝衣,衣襟微敞,整个人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苍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红,像是沉疴尽除,容光焕发。

  因天气渐热,谢君棠也没再披件外衫,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再度开始处理那些政事,他看了会儿,突然吩咐道:“去倒杯酽茶来。”

  云岫迟疑着没动,他想起这人在别苑养病时就有夜里难以入眠的毛病,自己虽不是大夫,却也知道这症状不是吃几副药就能轻易断根的,若这会子为了提神喝了浓茶,恐怕晚点就更睡不着了。

  “耳聋了么?”谢君棠见他没反应又抬起头看他。

  云岫道:“若是困乏了不如先去歇着,政事繁多,留着明日……”对方不耐地打断,“你倒管得宽,敢抗旨不成?快去!”

  云岫无法只得出去沏茶,可犹豫再三后还是自作主张地沏了杯淡茶端了过去。

  谢君棠做事格外专注,喝茶时也无暇去留意茶汤颜色,竟也没发现异样。

  云岫的心咯噔了一下,眼帘微垂,浓密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暗色的影,他抿紧唇线,静立了会儿只得开始研墨。

  哪知谢君棠伏案看了会儿,突然把一物掷在一边,好巧不巧地就落在他眼皮子底下。朝廷机要他本该避嫌,只是开篇“罪臣朱若谨奏”六个字实在打眼,想无视都难。云岫快速瞟了谢君棠一眼,见他毫无所觉,便大着胆子多看了两眼。

  他看得极快,几乎一目十行。原来这是朱若为孙儿朱楣求情的折子。

  云岫想起当初谢瑜安曾说过,朱楣因为大胆谏言,觉得奉天帝对石壁天书案中的一干人犯判决用法严苛,失于仁厚,非明君所为,希望奉天帝能不以言获罪,从轻发落他们,从而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后被人以包藏祸心、与逆党同流合污为由从地方缉拿归京。

  从朱若折子上不难看出,这两天朱楣刚被押解抵京,如今关押在天牢里等待问罪发落,事态很不利,所以才有了这封求情折子。

  云岫想到朱大郎君当初待人接物时的温文和善,顿时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怎么?你认识朱楣?”谢君棠的声音冷不丁在一旁响起。

  云岫倏然回头,就见谢君棠把朱笔一搁,正探究地看着自己,他原想说点什么,又怕说错了反而添乱,便咬着唇和他沉默以对。

  谢君棠自嘲一笑,“朕差点忘了,朱若是谢瑜安的外祖,朱楣又是他表兄,你合该认识的。”

  云岫吃不准他突然提这个的意图,眼神不由地警惕了起来。

  谢君棠道:“你见过朱楣几回?对他了解多少?”末了又补了句,“君前奏对不容信口雌黄,你可要想清楚,据实以告才好。”

  云岫脸唰地白了,良久才轻声说道:“只见过一回,但……但我觉得他人……不错……”

  谢君棠嗤笑出声,暗道只见过一回的人谈何分辨他是好是坏?云岫又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小笨蛋,识人不清,而自己问他朱楣为人如何也实在多此一举,蠢透了。

  云岫见他不信,有些着急,眸光闪了闪,似乎是在思考想要找到能取信于他的证据。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过只与朱楣见过一回,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纵然绞尽脑汁去想,也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嗫嚅着说:“他人真的很好,他……他对我很友善……”说完又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明明有在御前替朱楣说话求情的机会,但却什么都做不好。

  谢君棠起初还想嘲讽两句,可见他竟然会为此自责便有些无语气闷,他把折子拿了回去,目光扫到上面朱若的名字,不禁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朱家的人对你不好?”

  云岫一怔,未料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问题,一时忘了回答。

  谢君棠见他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了然道:“果然如此,朕记得他家送进明德堂读书的子弟就曾暗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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