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曙逮着机会夸赞他,说皇太孙的眼睛和林春澹很像。周遭的仆从也都笑着说,确实很像秦王殿下。
毕竟太子兄弟俩都是仿了母亲的眼睛形状,笑起来都很温柔好看。
正巧这时陈嶷也回来了,他拉着颜桢,夫妻俩一起打趣林春澹。说民间有种说法,孩子看谁最多,长得最像谁。
而林春澹长得最俊俏,让他把小娃抱到秦王府去养。
薛曙蹦出来说,我养过妹妹,我可以帮殿下。
然后就被林春澹轻踹了下屁股,让他一边待着:“还养孩子呢。之前第一次来看小娃的时候,连襁褓哪边是头都分不清。”
里间内充斥着欢声笑语。虽然大家都刻意压低了音量,但还是不小心吵醒了正在睡觉的皇太孙殿下。
顿时,哇哇大哭起来,众人乱作一团,开始各显神通地哄孩子。
而秦王殿下听见哭声,早已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府门。
因为他知道,小娃这孩子气性大,吵到他睡觉的话,不哭上半个时辰是不会消停的。
恐怖,小孩子太恐怖了。林春澹老神在在地感叹道,还是他们家善念更乖。
只会喵喵叫。
天色已晚,林春澹坐上马车后准备回秦王府了。
薛曙原本还想跟着去蹭顿饭,但王府里还跪着个人呢……虽然林春澹觉得谢庭玄应该早就走了,毕竟他真不觉得对方能在卧房里跪上一天一夜。
但他也不可能让薛曙去的。毕竟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这两人撞上啊。
倒是鸡飞狗跳的,肯定要闹大。
于是很无情地拒绝了。摇头道今天太累,自己只想回去睡觉。
其实心里在想别的,如果谢庭玄真在怎么办?
薛曙也没强求,骑上高头大马时还不忘回头对林春澹笑。
然后才在暮色四合中疾驰着,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
“你们退下吧。”
推开卧房门时,林春澹抿了下唇。
绕过屏风,他下意识抬目看去。
白昼日短,太阳早早下山,此刻唯有几缕幽微的光线洒落屋内,形成模糊的光柱。
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到跪在那里的人时,神情陡然变了。
面上说不出的复杂,浅色的瞳仁剧烈地颤动着。
而心里则是燃烧着无名的火焰,他死死地咬着唇,快步来到谢庭玄面前。
目光快速地逡巡……
男人俊美病倦的脸,苍白的薄唇,没有一点血色,浑身冷得真像是尊瓷器一样。
林春澹指尖轻触他的额头,果然烧得滚烫。
但谢庭玄好像不知道一般,依旧用那种痴缠幽邃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声音已经虚弱得只剩一丝气力了,却还要坚持道:“殿下,您回来了。”
林春澹皱眉,愕然反问:“你不会一直跪在这吧。”
谢庭玄点头,并且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吻他的指尖。
就连这一瞬的吻,都是冰凉的。
“谢庭玄!”
秦王殿下被他这幅无赖的样子激怒。猛地挣开后,脸色很难看地斥道:“你要是想死就赶紧找个地方去,别死在我秦王府,新建的房子太晦气了。”
“对不起。”
谢庭玄虚弱地说,他扯了扯薄唇,喃喃道,“我没有想到这点,是我让殿下为难了。”
“你道什么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要是真的想死,又何必千里迢迢地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少年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攥紧指节,冷声道,“出现在这里,美其名曰赎罪,不就是在等着我心软。”
“我这次不会心软的。你要是想死,你就去,到时灵前我会给你上柱香的。”
天气很冷,谢庭玄在这样的时节跪上一天一夜,其实和自残没什么区别。
听完林春澹刻薄的言语,他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慢吞吞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跪得太久,他的膝盖由肿痛到了麻木……
试了好几次,都还是跌了回去。
他趴在地上,发丝散落,露出了背部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湿。
林春澹盯着他的后背,眉头皱得更紧,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平静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殿下真的很聪明,全部都猜对了。不心软也没事的……”
男人顿了一下,林春澹的心也跟着停顿。
就听他继续道,“如果我死了,殿下真的会为我上一柱香吗。”
林春澹瞳孔倏然紧缩。他艰难地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难不成,你还真的准备去死。”
谢庭玄没有回答,他再次尝试着爬起。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他立在少年面前,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在人间的幽魂。
垂目,眼底痴缠,他紧紧地凝视着少年。
一高一矮,挨得很近,林春澹几乎能够感知到他身上的那股冰凉的气息。
“至少让我,好好地记住殿下的样子。”
这一句,令少年身体完全僵住。
过了良久,才冷嗤着骂道:“谢庭玄,你肯定现在还在赌,这句话能不能让我心软。”
谢庭玄抬起沉重的胳膊,替他轻轻拭泪,眼底晦暗涌动。
林春澹长呼一口气,将眼泪都憋了回去。
他拍开男人的手,抬眼用那双泪盈盈的眼瞳望着谢庭玄,骂道:“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就是个疯子。你要死就去死,谁会在意你的死活。”
除了他。
口中说了千百回的让他去死,骂他是个疯子,但最不舍他去死的……
却还是他。
林春澹闭上了眼,下意识想逃避,睫毛却轻轻地颤抖着。
是的,他在意。抛却所有理性克制,抛却所有的过往,这是藏在他心里的,最朴素的情愫。
他在意谢庭玄的死活。
挣扎,抗拒,理智和情感不断地拉扯,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但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其实早就告诉他答案了。
“你赢了。”
林春澹睁开眼,嘁了一声。
他别开眼,冷冷开口,试图用最凶狠的语气震慑谢庭玄,“滚去床上坐着,别死在本王府里。”
但落在男人眼里,只觉得可爱,想亲,想吻。更想在他这种装得凶巴巴的时刻,橄晕他。
谢庭玄目光逐渐变得幽邃起来,欲望横生。
薄唇却微微弯起,病态俊美的脸上扬起笑容,轻轻地表白,“我好爱殿下。”
他望着少年,艰难地挪动双脚。刚刚明明站得很稳,却突然脚底打滑一般,一下栽入秦王殿下怀中。
男人很高大,栽下来时却能很微妙地控制分寸,使自己罩住少年,正当地揽住少年,并将自己的下巴搁置在少年的肩膀上。
却又不至于将秦王殿下压倒了去。
一片混乱中,林春澹却恰巧近距离地和男人对视。
漆黑的眼瞳,凝望时是如同一望无垠的长夜,看不透彻。
他感觉自己再次被乌木沉香侵袭了,听见男人在他耳边的低语:“我好爱殿下,却又对不起殿下。”
“腿疼得走不动路了,可不可以麻烦殿下将我扶过去。”
林春澹低头,看向他的膝盖处,但因为他穿着衣裳,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先保持着这个姿态,将他掺到床边坐着。
而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他被扰得头皮都在发麻。因为谢庭玄倚着他,在他耳边低低地喘息着,那似乎是疼痛而发出的声音。
却总是让他想到,在床榻之上时,谢庭玄也是如此引诱他的。
尤其是,他能够感受到,那亲吻了无数次的薄唇,总是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脖颈,冰凉冰凉的。
一到床边,他便赶紧将谢庭玄推到床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警告道:“你别想有的没的,我只是怕你死在王府里而已。”
说着,却掀起了谢庭玄的衣衫下摆。
而被推开,还在发烧的谢庭玄见状,从身后一把拥住少年,喘息着在他耳边说,“殿下掀我的衣服,其实也想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