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吓得乱爬,他一边捂着头躲进人群里,一边大声地说,“恶魔,你这个恶魔!”
这画面属实有些诙谐,林春澹一脸玩味地观赏了许久,才嗤笑起来。
他抬弓指向天空,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林春澹这是何意,但陈秉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出去一半,就听秦方紧张地大叫道:“全军听令,往后撤,撤回宣政殿!”
瞬间,箭如雨下。
无数个身影从紫宸殿二层的栏杆后出现,身着金吾卫的盔甲,冰冷锋利的箭锋齐齐对准了他们。而一层的殿内也蹿出手持长刀的金吾卫,守在林春澹的身旁,拱卫着他。
叛军一边砍断天上刺来的箭矢,一边拼命地往后退,就在他们即将接触到宣政殿的殿门时,一柄长枪/刺穿纸窗,直直地将门前的叛军穿成了一串。
哀嚎声阵阵。
长枪再次抽出,殿门被一脚踹开。宣政殿早已被另一伙金吾卫包围,为首之人秦方认识。
正是刚刚升任金吾卫中郎将的魏泱。
金吾卫训练有素,在魏泱的指挥下,不到半分钟便将第一排的叛军清剿完毕。
反观陈秉,他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只顾逃命了。秦方只能揪起来他,吩咐士兵们朝东面撤,那里还有个小门。
盔甲摩擦碰撞,脚步声急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叛军一个一个地倒下,但等他们接近东面的小门时,那里也早就被堵住了。
“往西!”秦方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西面的角门也被缓缓关上,身穿浅绯色官服的崔玉响领着一堆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轻轻摇头,含笑道:“秦将军,别挣扎了。就算逃得出紫宸殿,这偌大的王城内,你们又能逃到哪去呢?”
“何况,秦氏的两万叛军已在西十里外伏诛,罪臣秦钟畏罪自杀。”
“父亲!”
秦钟下意识哀嚎,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笑容阴鸷的男人,几乎不敢置信……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崔玉响竟会叛变。毕竟逼宫可是他一手谋划的,筹划显露,招兵买马,传递消息。
怎么会。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玉阶上被众人簇拥的秦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癫狂大笑起来,“九千岁,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当日,陈秉犯下重罪,虽然没被废为庶人,但被幽禁宫中,夺嫡之路已经彻底走到尽头。若想扶他为帝,便只能走上逼宫谋反的道路。
他们秦家没得选。两朝的荣耀是无数族人鲜血换来的,可当今圣上早就容不得他们。从当年扶持崔玉响一个宦官弹压他们开始,便已经是要逼死他们了。更何况当今的太子陈嶷,他们没有亲缘更没有联姻,中间还搁着害死他母后的血海深仇。
纵横内外,世家大族、清流勋贵皆是他的拥趸,身边还有谢庭玄这种不可小觑的谋臣。
一旦登基,必是从清算他们秦氏开始。
但逼宫谋反是条艰险的道路,一旦失败便是千古恶名,所以他们一开始游移不定,让贵妃去求了同党的崔玉响。
对方一开始态度高傲,直至秦贵妃给了他想要的东西,才重新归顺。
这也是合理的,毕竟他与太子不和,朝代更迭之后,崔玉响亦不会有好下场。
是他说,唯有一条活路能救所有人——谋反。
秦贵妃只有陈秉一个儿子,他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所以即使他再蠢笨,再恶毒,也只能借着他的名头逼宫。
却没想到,到头来……
竟被崔玉响这个阉人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哈哈哈是我们太蠢了。”秦方绝望地大笑着,看向满身轻松的崔玉响,“原来你走的是这一步。”
陈秉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是唯一的生路。但他和崔玉响非亲非故,这个奸诈的走狗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怕是早就想好了,用他们的逼宫谋反为他新任的君王添上一道荣耀。
拨乱反正,护驾有功,歼灭叛党的荣耀。
“这一切,最不该的,就是……”
秦钟抹了自己的脖子,倒下前还喃喃地说,“利用你这个阉人。”
砸在陈秉身上时,眼睛都没有阖上,里面满是恨意。
而后者已经被吓疯了,他的外祖父死了,他的舅舅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那谁来保护他。
只能像个小孩一样,疯狂地摇晃着秦钟的身体,“你不能死,你死了本殿下怎么办。谁来保护我!他们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的!”
“起来保护本殿下啊,你们这群叛徒啊啊!”
“明明是你们告诉我,我是真龙天子,我受命于天的。”
陈秉满脸都是惊恐的泪水,疯狂地大叫着。他周围的叛军已经死伤殆尽,血流成河间,还有些人有一息之力。
在生命走到最后的时刻,他们满心的恐惧。
看着那个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又愤怒又想笑。
哈哈哈哈哈,他们怎么会跟随这样的君主。
怎么会相信这样的疯子……
到最后,只有陈秉一个人还活着。之前还意气风发,满目猩红的三殿下,如今被金吾卫团团围住,捆住了手脚。
他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地嘟囔着:“我可是未来的天子,我可是皇子,谁准你们绑我的。”
听得林春澹心烦,他眼里闪着冷幽的光,从李福抱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来。
直接插进了陈秉的肩胛骨,对方疼得大叫起来,鲜血飞溅着落了几滴在少年脸上。
林春澹一手拎住捆绑他的麻绳,拖着他往紫宸殿去,一边冷声骂了句:“孬种。”
陈秉叫得更剧烈了。
其实,这完全是没经过思考、下意识的动作。等到林春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陈秉拖出去几米远了。
他用手沾了下脸上的血,回忆起刚刚自己将箭插入陈秉肩胛骨的动作,瞳孔微微地缩了下。
竟然,一丝的害怕都没有。
毕竟从前,他可是连杀鸡都不敢,看到尸体和鲜血便会怕得六神无主。
恢复身份才多久,如今竟连亲手伤人都没有……半分的犹豫。
但这不是坏事。林春澹目光幽深,因为陈秉是他的敌人,是你死我活的境地。这样的事,这样杀人的罪孽,他以后还会做许多次。
绝对不能怜惜践踏自己之人。
少年抿紧唇,神情又变得坚定起来。
身后拖着的陈秉,耳朵和肩胛骨上的伤口反复撕裂,痛得他大叫起来,骂林春澹是个魔鬼。他说他从来没伤害过林春澹。
闻言,林春澹神情淡淡,还是叫了他一声三哥,“你刚刚不是还要取我的首级祭旗?”
陈秉哽住,说:“那是因为你阻拦我,我当然要杀你。”
话音未落,他自己的脸色先变得难看起来。不长的一句话先打了自己的脸。
陈秉就是这样愚蠢的人。
林春澹回目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勾唇,冷笑道:“对啊。三哥自小便是皇室中人,还不懂你死我活的道理吗?”
“成王败寇,你已经输了。”
陈秉被他轻易地挑起情绪,又再次破防。他咬紧牙,大骂道:“林春澹,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你联合崔玉响害死我,剩下的就是你和太子了……哈哈哈哈,陈嶷那个虚伪的人,见到自己百般呵护的胞弟护驾有功,满身荣耀。”
“当你的地位直逼太子时,他还会当你是他胞弟吗?”
“陈钧最爱的只有他的长子,不然为何会放任你在外流离十几年。你准备好了吗,和你最敬爱的皇兄争斗,然后同我一样,死在这里。”
林春澹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垂目,浅珀色的眼瞳里恨意弥漫,重重地踩上陈秉肩胛骨上的伤口,看着他痛苦地嚎叫。
才轻轻开口:“不会的。因为陈嶷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也不一样。”
……
另一边,宫变的消息传得遍地恐慌,满京不安。太子早已奉命抵达秦府,将其中慌忙逃窜的家眷全部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