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唇轻笑了几声,他几乎已经胜券在握。
他看出来了,林春澹原本对太子还抱有期待,可今日朝堂上太子疏远和冷漠已经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世间的事必是如此,一旦涉及到权利纷争便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在虚伪丑恶的面庞下谎话连篇,就算林春澹真的告诉太子,他是为了报仇才做的这些事情。
太子会信吗,太子党的人会信吗?
如果是他,他也不会信的。
崔玉响悠悠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个计谋愈发完美。但下一步要怎么走?
进度需要加快了。
因为他清楚明了地知道,陛下仍旧属意太子继位。秦氏倒台,下一个就该轮到他崔玉响了。
就如今天的封赏,皇帝明显等不及了。
但,崔玉响笑笑。
既然将他当成刀,就该知道,他崔玉响不是那么好脱手的。他党羽满朝,在京牵涉各部,在外省他吞地千亩,各地的乡绅氏族都和他息息相关。
这十七年,他可并非只做了帝王愚蠢的刀。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临上马车前,他问王海,都准备好了吗?
王海答是。
崔玉响这才满意。
他想,他自己也快要等不及了。
*
林春澹此次前来寻找陆行,一趟便达成了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他先是给陆行换了套宅院,又吩咐李福将准备好的银两给他。
问他要不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陆行摇头,说他实在无意做这些事情。
秦王殿下便要给他置办家业,让他做点小生意,省得再在这算命骗钱了。
闻言,陆行一本正经道,“不是骗钱,我祖上真的是做这个的。”
原来,他真的只能算半个骗子。因为陆行真的有一座道观,只不过已经破败没落了。据他所说,他祖上雄极一时,太爷爷曾在百年前的朝代当过国师。只不过后来战乱,他们这一脉就渐渐没落了。
“天文地理,算卦摸骨,就连驱邪治病,我家都是略懂一点的。”陆行说着,还特意从家里破旧的柜子里找出一本厚厚的古籍。
林春澹想倒杯水喝,结果放茶壶的动作太重,导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腿瞬间断裂。
倒在地上。
他嘴角微抽,立马从吱呀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生怕自己的屁股摔成四瓣。
看着那边还在认真讲解自己家古籍的陆行,忍不住扶额叹息。
感觉陆行神神叨叨的,也不太适合做生意开铺子,要是交给别人打理,估计他的裤衩子都能被骗光。
身旁的李福看出秦王殿下的忧虑,思考半响后,献出良策。
朝中有个清闲的部门,叫司天监,用来观察天象,占卜推演,倒是很适合陆行这种人。前朝的时候极其繁盛,但因为当今陛下不信占卜之事,所以没什么实权,只能预测预测天气。
没有油水,不受重视,自然人员清简,结构简单。
很适合陆行这种人。
林春澹听完点头,忍不住赞同李福的话。
于是便问陆行愿不愿意去。
“好。”
陆行摸着那泛黄的古籍,眼睛里泛着微光,“如果不用为生活所累的话,我就能好好地研究下书里的东西了。”
回去的路上,秦王殿下的马车经过西市的酒肆地界。
他突然想起这里有许多家胡姬酒肆,盛产一种葡萄酿成的酒,通体紫红色,晶莹剔透的,味甜醇香。
便问李福知不知道哪家的葡萄酒最好喝。
李福回答道,“奴才听说这一坊尽头有家酒肆的葡萄酒倒是味道甘香。即使在西市里,也有不少达官贵人经常来买。”
于是马车停在了这家酒肆的外面。
原本派仆从或者李福去买了就好,但秦王殿下没来过这种地方,听见里面传来的鼓声,眼睛亮晶晶的,要自己亲自去买。
便让其余仆从在外面候着,李福随着殿下进去购买。
酒肆里面是西域的毡房装扮。即使是白天,里面也昏暗暗的,点着蜡烛,丝竹之声不绝,专门搭成的台子上还有胡姬在跳舞。
银铃阵阵,女人的身体像是水蛇一样,轻快地舞动着。
少年盯着看了半天,眨巴眨巴眼,对身后的李福说,“她跳的真好看。”
“这位爷,不好意思啊。”老板也是个胡人,高眉深目,也非常漂亮。她一眼便看出少年非富即贵,不好意思地说,“咱们酒肆已经被人包场了。就是里面的那位……”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林春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是许久不见的薛曙。自从他那次和谢庭玄打架打输了之后,林春澹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本来还是有点心虚的,但想到自己现在一堆事搅合不清,觉得和薛曙保持点距离对彼此都好。
对薛曙更好。他们荣王府本来就是中立,不参与任何争斗中,他又只想吃喝玩乐。
所以即使有些惊讶,但少年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默默移开了目光。
看向老板,问:“我们不在酒肆待着,准备买一点葡萄酒带走。”
老板笑盈盈地,说那可以,然后说了价格后便去酒桶里给他们打酒了。
隐约间,林春澹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如芒刺背的。
睫毛抖了又抖,他佯装感受不到,低头死死地盯着地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薛曙大步来到他面前,李福抢先道了句,“薛世子您来了。”
少年快速眨了眨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薛曙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殿下,您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林春澹只能抬眼,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浅淡的桃花眼微弯,笑着说,“薛曙,原来你也在这。”
少年的眼睛,像是湖泊般,看一眼便会迷醉进去。
便那么理所应当地用这双眼睛撒谎?
薛曙恨不得咬他一口,却不能咬。只能目光幽幽道,“我不去找殿下,殿下就从来不找我。”
林春澹微微抿唇,一脸纯良道,“我以为你在忙,所以没打扰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分明知道这人是在搪塞他,但薛曙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雀跃起来。
他垂眼,撇嘴道,“不好。竟然被谢庭玄打成那样,殿下也不来看我一眼。见不到殿下,一点也不好。”
那张带着戾气的面庞上,的确是留下了好几条疤痕。
林春澹仰头看着比他高大太多的薛世子,嘴角微抽。他竟然要安慰这么一个壮汉,长得这么高大,还这么爱撒娇。
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这样想,谢庭玄至少比你年长,多吃了几年的饭。你打不过他也正常。”
秦王殿下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安慰谁,都能找到正当的借口来。
薛曙抿抿薄唇,黝黑的眼睛里分明是怨恨未消。
正巧老板装好了酒,李福接了过来。
林春澹正欲和薛曙告辞时,却不想对方抢先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殿下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吗?”
“既然殿下也想喝酒,不如留下来陪陪我吧。”
秦王殿下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能留下来陪他喝酒。他吩咐李福,让仆从先将葡萄酒带回府中冰着,他一会再回去。
李福守在外面。
林春澹坐在了薛曙旁边的地毯上,隔着幕帘看胡姬在台上起舞。他端起酒杯,细细地打量着。
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中盛着紫红色的液体,闻着有葡萄的香气。
他问,辣不辣。
薛曙摇头,说是甜的。
林春澹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发现它还真的是甜的,甜香甜香的,比米酒还好喝。
顿时起了兴趣,像喝水般饮了一整杯。
爽!
他隐隐感觉有点晕,但是这葡萄酒的味道实在太好了。便微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薛曙再给他斟上一杯。
薛曙忘了问他酒量如何,便又给他斟了满满一杯。
而林春澹也笨。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喝醉发酒疯的样子,第二杯也喝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