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少年的声音,冷得几乎要将他浑身的骨血冻住,话语则更加无情。
“什么叫逼到这种地步,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崔玉响,有些事情,难道人死了就会被湮灭吗?林琚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奸臣的脸色阴沉无比,幽深的眼底有什么在缓缓地波动着。
良久,冷笑一声,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弯唇呵呵地笑,眉眼格外秾丽,像艳鬼一样,美丽却极具毒性。
声音轻飘飘的:“对啊,林琚是怎么死的……他不是你的兄长,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男人的声音缠绕着,吐息湿热,像只索命的幽魂般,“谢庭玄猜测的一点没错,林琚真的喜欢你啊。没人逼他去死,我只是设了个小小的局让他选,是自己活,还是换你的自由。”
“这个傻子,竟然真的愿意吞下毒药去死。”
是最无用的死法。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想要林春澹了,就算林琚不吞毒药,他也会想尽方法让林春澹恢复身份的。
林琚,真的很蠢啊。
崔玉响在心底不屑地笑了声。
可当他看见少年的表情时,脸色倏然苍白,紧接着变得难看起来。
林春澹泛红的眼尾,不忍的神情,微微颤动的瞳仁,为林琚流下泪水来。
又是这样……
好恨啊,林琚明明是个蠢笨的傻子,明明被他耍得团团转,已经化作一丕黄土,为何还被铭记,为何还会为他流泪。
以及,他为何可以那么赤诚地爱着别人,奉献所有呢?
而他却总是夹杂着数不尽的算计和猜疑。
“你真的罪该万死。”
到最后,两人之间也只剩下这句真心话。
而秦王殿下满眼仇恨地盯着他,崔玉响却还想吻掉他眼尾的泪水。
好容易才克制住的欲望,抬手替他擦去泪水。
自嘲笑了下,掰着少年的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却像是阴冷,“落子无悔。殿下只是一时想不清楚而已,林琚根本不重要。随微臣前去宣读圣旨,等殿下日后成为帝王就明白了。”
林春澹没法挣脱束缚,只能被迫看着那张令他作呕的脸。他讨厌被这么对待,也讨厌看见崔玉响……
可对方的力气很大,他只能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腕上。
咬得很用力,牙齿深深地嵌入皮肉里,鲜血很快涌了出来,血腥气充斥着他的口鼻。他的下巴处沾满了刺目的鲜红,但崔玉响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鲜血如注,从腕间蔓延开来,宛如一条血色丝带,将两人系住。
伤口处很疼,可奸臣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那么看着林春澹,宠溺的样子像是在对待一只炸毛的宠物。
这让林春澹更加生气,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松开他,将那血水吐出来。冷笑着说,“崔玉响,胜负已定,你别再挣扎了。”
可崔玉响对自己的伤口熟视无睹,却拿出帕子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敛目时,眼睫投下阴翳,眉心红痣惹眼,让人会无意识地忽略他眼底的情绪。
是悲伤吗,是痛苦吗,还是不甘呢。
他目光幽深,淡淡道,“是殿下要抉择。是和微臣一起共赴地狱,还是共释前嫌、一同坐拥天下。”
抵在少年后腰的那把匕首即是他最后的底牌。
话音未落,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跪在地上说,“千岁,大事不好。太子殿下手持虎符,攻入王城了。如今、如今已到含耀门了。”
过了含耀门便是少阳院,再往前便是宣政殿,没办法再拖延了。
崔玉响瞥了那小太监一眼,而后将帕子叠好收进了袖中。
盯着林春澹,眼神是深情的,可话语中却是威胁,“殿下可考虑清楚了。”
说罢,拉着他绕过廊下,前往紫宸殿前的广场,满朝的文武高官都跪在那里等待内殿传来消息。
不远处候着的太监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而秦王殿下垂着眼帘,静默不言。
感受着腰后抵着的那把匕首,锋利冰凉,瞳仁暗自颤抖着。
可没过多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变得坚定无比。
太阳沉没,暮色四合,深蓝的夜色几乎吞没了天空。云层下,有什么在暗流涌动,潮水一般变化莫测。
他们站在紫宸殿前的高台上,崔玉响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深不可测的模样。
玉阶之下,跪着的文武高官们见状,急迫地询问:“陛下如何了?”
崔玉响瞥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太医仍在救治陛下。只是……”
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眼底划过诡异的光,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骇人。
有人打断了他的讲话,是太子党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他断定两人为乱臣贼子,神采奕奕的眼睛中满是愤恨,演都不演。
站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唾骂道,“你这个祸乱朝纲的阉人,以为有秦王做靠山就敢越俎代庖,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刻,你还敢主持大局了?”
“滚下去!”
有人顺着他附和道,“滚下去!”
太子党们群情激昂,谁大声说了句:“崔狗暗中控制京城,意图谋反。幸而太子殿下已暗中归京,手持虎符,只有太子殿下才能主持大局!”
“拿下乱臣贼子!”
“拿下乱臣贼子!”
另一伙人,即是崔党。立马站起身反驳道:“陛下钦定秦王殿下代为监国,太子攻入王城才是真正的谋反。”
“陈嶷身为太子,却在陛下危在旦夕之际祸乱宫闱,他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崔玉响听着他们互相的唇枪舌战,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抬手,身边的护卫立即上前,直接抽刀出鞘,刺进了那人的腹部。
鲜血飞溅起来,有几滴落在了站着的那位老臣脸上。
哗地一声,一条鲜活的生命便这么逝去了。
老臣呼吸急促,颤巍巍地抬眼看向崔玉响,厉声道:“崔玉响,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你们这群阉党不得好死!”
此人历经两朝,德高望重,朝中一半人都是他的门徒,崔玉响自然不会杀他。
他听完,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只是看着玉阶下被吓傻的群臣,冷笑了一声。
眼神狠厉,宣布道:“陛下病重,感念秦王殿下侍奉君前,代行监国。特撰写传位诏书,传位于秦王。”
太子党立即再次沸腾起来,大叫着:“空口白牙,假传诏书,这是谋反!”
崔党立即反驳。他们指着小太监托盘里放着的传国玉玺和诏书,喊道,“诏书和玉玺都在那里,这是陛下的旨意!”
转身斥责那群太子党,说,“到底是谁意图谋反?一仆不侍二主,你们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太子。”
太子党看着那托盘中的传国玉玺和诏书,一个个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心底里还是觉得此事有疑。
可崔党斥责的话,却让他们不敢开口……
彼时,太子携左金吾卫冲进了宣政殿,为首的魏泱一脚踹开大门,一群身披铠甲手执长刀的人出现在众臣面前。
为首的即是太子,银白色的铠甲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崔党首当其冲,大叫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广场上,“太子陈嶷,陛下传位诏书已下,由秦王继承皇位。立马卸甲参拜,不然治你谋反逼宫之罪。”
却有太子党反驳道,“金吾卫乃是拱卫陛下的亲卫,如今跟在太子身边,且太子手持兵符。定是诏书有疑,有疑!”
崔玉响阴冷地盯着魏泱,声音发寒,“左将军,金吾卫只负责保护陛下,你这样是要背叛陛下和殿下,转投太子?”
话音未落,便听魏泱不卑不亢地说,“太子殿下持有金吾卫调令,臣为金吾卫统领,向来遵从祖制,只听调令吩咐。”
“金吾卫调令怎会在太子手中?”
“到底谁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