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忍下来了。
“你以为你们好到哪去?”林琚冷冷地斜了他们一眼,错开走了。
只听后面仍旧有着嘲笑声,说他自从做了崔玉响的走狗后,人愈发无法无天了。和他的那个庶弟一样,不过一个卖身,一个嘛,还不如卖身。
林琚握紧拳头,愤愤地想,总有一天,他们会跪下来求春澹的。
他们要跪下来的,高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短短的遭遇,却也让林琚打定主意。他要找到机会,将这件事赶紧告知春澹。
明天的赏花宴是个好机会。
想着,他又忍不住卑劣地窃喜起来。春澹从前不喜欢他,后来虽然也叫他阿兄,却不算特别亲近,但……如果他将此事告诉林春澹呢?
林琚浑身骨血都沸腾起来,他发现了春澹的身世之谜,他会成为春澹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
既是赎罪,又是暗暗涌动的私心。
待他将此事告知春澹……就算他死了,春澹至少会永远记得他。
他终于会是那个,让春澹记在心里的人。
*
从前林春澹一直觉得谢府是个令他很舒服的地方。譬如在廊下晃悠时,碧绿的藤蔓爬满架子,影影绰绰的日光漏下,蓝阔如海的天空也落入他眼中。
可如今,他和谢庭玄吵完架后依旧跑入这条长廊。脚步渐渐慢下来,抬头望向那璀璨日光时,却并没有感到开心。
而是,莫名有些孤独。
他进了卧房,又去了金鱼池,绕着庭院里的假山寻了善念半天,也没找到。
表情变得郁闷起来。
想了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在闷在府中太久。便拿了些银子,准备趁着此时出府逛逛。
林春澹是有些小机灵的,他知道肯定要悄悄地出去,便绕去角门,准备先溜出去再说。
却没想到,平日供下人进出的角门也紧闭着。
门房见到是他,赶紧拦住。一边赔笑,一边圆滑地解释道:“春澹少爷,郎君下了命令。没他的允许,谁都不准离开府中。”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婢女拎着篮子路过,费力地推开角门,出去了。
林春澹目光幽幽,冷哼着问:“我看,是不准我出去吧。”
门房讪笑,表情尴尬。
少年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遍,谢庭玄是个王八蛋,谢庭玄是个混蛋,谢庭玄天天不说话,就会欺负他。
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王八蛋。
但林春澹也知道,这跟门房没有关系,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心中骂了谢庭玄许久,也微微消气了。
便没为难门房,气鼓鼓地回去了。
进屋,落锁,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觉得谢庭玄这个人实在不可理喻。
闷葫芦一样。说好听了就惜字千金,说难听了就是,嘴被缝上了啊?吵架都吵不起来,但在床上的时候又那么无师自通的,尽会说些下流之词。
还有,他到底为什么像是得了疯病一样,不准他去参加赏花宴,还不准他出府……少年想起这个,又难过起来,现在直接被幽禁府中,他明日肯定不能参加赏花宴了。
他还特意挑了好看的衣裳。
谢庭玄有病。林春澹气呼呼翻身,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阖眼,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出脑袋。
好一会儿过去,虽然脑袋还是乱哄哄的,但他总算平静了点,开始思考:是不是他之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点?
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谢庭玄独断专行的行为。只是并不明白,之前种种,再过分的谢庭玄也依着他,怎么这么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准他干了。
他既有些恼火又有些失望。同时,最恐怖的是心底不断逃避着的、不愿承认的害怕。
很害怕,他不明白谢庭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两人中间隔着看不见的谎言,林春澹就更需要安全感,要谢庭玄始终纵容,要让自己处在安全的地方。
虽然不愿意去想,却还是发现两人的未来更加无法预测。谢庭玄现在还不知道他骗了他,倘若他知道了呢,是将他永远地关在府中,还是丢弃出去,还是……报复他?
少年头皮发麻。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他眉头蹙起,垂目时眼眸中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光芒。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要。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林春澹不愿再想,却无法抛却脑中纷乱的念头。只能起身下床,准备干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他吃了两口桌上摆着的糕点,却觉得不开心。
只能费劲吧啦地解开门上的锁,叫来路过的小厮,问:“心情不好的话,吃什么会开心。”
小厮挠挠头,思考了半天后,道:“吃什么这得看您的喜好啊。不过,若是真的不开心,不如喝点酒呢。”
“酒?”林春澹这辈子没喝过酒,只喝过桂花酒酿,甜甜的,微晕。
他想着,酒应该和桂花酒酿差不多吧。
砸吧砸吧嘴,还真有点怀念那味道,便吩咐小厮去办,还让他带只烧鸡过来。
小厮麻溜应下,没到半刻钟便帮他搞定了。而林春澹还不忘在他走后,鬼鬼祟祟地来到门口,四下张望……
见谢庭玄真的没在,嘴硬道:“幸好没来找我。”
心里却忍不住地发怒埋怨,谢庭玄这个混蛋,让他别跟来,竟然真的不来找他?
混蛋!
少年咬牙切齿,赶紧又给门加了一道锁,锁得严严实实。确保谁都进不来之后,才拍拍手,哼了一声:“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来找我,谢王八蛋。”
他坐到位置上,掀开包裹着烧鸡的油纸,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鸡腿。余光瞄见旁边放着的那壶酒,赶紧倒了满杯。
一口闷,喝的很急。
好辣好辣,跟桂花酒酿一点也不一样。林春澹眼泪都被辣出来了,身体一瞬烧得火热。但来不及思考太多,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的。
啪叽一下,趴倒在桌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脸红得像水蜜桃,神色懵懵的,看着那酒,呆呆地说了句:“桂花酒酿。”
然后傻傻笑了。直接端起酒壶喝了个干干净净。
又吃了许多口糕点,烧鸡,甜咸搭配。
眨眼,晕乎乎道:“困了。”
林春澹喝完酒后,那股机敏劲儿就完全消失了,像是能任人欺负的小傻子,做什么事情之前还要提前说上一句。
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床边,也没发酒疯,也没哭,抱着枕头便安稳地睡着了。
临到傍晚用晚膳的时候,下人们在厢房外面敲门没人应,又不敢擅闯,便汇报给了谢庭玄。
他来到后,看见门上被结结实实地锁了好几把锁,微微蹙眉,冷声问:“府里进贼了?怎么锁得这么严实。”
它们原本是备用的门锁,是林春澹特意朝下人要的。被问的是个愣头青,谢宰辅这么问,他也敢说实话:“春澹少爷说,是用来防您的。”
画面凝滞了几瞬。
谢庭玄脸色微黑。
幸而席凌赶来,四下观察片刻,直接命人卸下一侧的窗户。但大家不敢逾矩,也不敢朝里面看去,只能等待谢宰辅下令。
果然,他也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间厢房。席凌心领神会,直接将所有下人带走了。刚刚的愣头青还有些奇怪,问:“那还用膳吗?”
被旁边的小厮敲了一下,捂着嘴赶紧带走。
吵架吵成这样,郎君的脸色跟死了亲爹一样,还吃什么吃啊。
窗台不算特别高,但谢庭玄如果想爬过去,还是要经历一番略显不雅的动作。
提着衣摆,坐在窗台上时。蹙眉欲翻进来的时候,忽然觉察一道目光。
床上坐着的少年,正迷茫朝他望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神情懵懵的——
让人直想一亲芳泽。
“你快过来啊。”
林春澹喝醉了,把他们俩吵架这事忘了。
谢庭玄翻过窗台,朝他走来。闻见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幽深目光一寸寸扫过周围,看见桌上空了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