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鬼一样,莫名就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揽住他,抱了个满怀。
鼻间满是乌木沉香的味道,男人乌发未束,垂下来轻轻地搔着他的面颊。
两人离得很近,他的脊背与谢庭玄的胸膛紧紧相贴,从远处看去,身形差距虽然不算很大,但依旧像是他被牢牢地罩住、束缚在怀中。
他们都穿着外袍中衣,林春澹却依旧能从几层布料的相隔间,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
谢庭玄似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病症,一旦抓住他,便要相贴亲吻,分寸不让。
林春澹被他弄得肩头轻轻颤抖,心绪却更加复杂。
他原本想躲,不敢询问。但这样背对着谢庭玄的姿势,他正好看不见他的神色。当然,他也不必伪装。
眼睫微微颤抖,在男人吻他耳后红痣的时候,低声询问:“谢庭玄,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画面停滞住。
谢庭玄的动作也顿住。眼眸神采沉如长夜,他伸手,修长指节按在少年肩头,另一只揽着他的脑袋贴近自己。
直至完全相依时,也没开口。
沉默有时也代表一种答案。
明明已经猜到,但真正得到这个答案时,林春澹心里不知是何种感觉。
起初猜测时,他心里还怒气冲冲,想要回来质问,逼问。
谢庭玄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
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人看,他是宠物吗,他是犯人吗?跟踪他、监视他,他林春澹都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了,谢庭玄却还让他变得更可悲。
他曾经真的以为,这会是他的家。他甚至一直为自己的谎言懊悔,无数次害怕被戳破。却不想这份感情,已经不需要谎言的暴露,便能如此难堪了。
但现在,林春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酸涩,苦闷,还是后悔失望,他都说不清楚,只是满腔情绪闷在心里,找不到发泄口。
他爱哭,此刻却根本不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有些累。
很累,他很想。
离开这里。
而谢庭玄凝望着他,眸色幽冷。已然猜到他去见了别人。
他亲自挑选的暗卫曾为太子效力,若非接触过类似训练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发觉的。
是谁,崔玉响,薛曙……还是魏泱。
答案不言而喻。
林春澹竟然真的去见他了。为何见他,是想念他了?他们说了什么,又谈了什么。林春澹有没有对他笑,林春澹也会对他说喜欢吗?
到底为什么喜欢他?是长相吗,可那个魏泱在朔州风吹日晒,长相根本不如他。还是因为年轻,魏泱的确比他年轻几岁,难道林春澹喜欢年轻的吗?
说来说去,还是纠结,林春澹到底为什么不爱他。
谢庭玄心绪千千结,差点将自己逼疯。但临到唇边,能够问出口的,唯有一句:“你去见谁了。”
林春澹睫毛微抖,眼神飘忽起来。
随口应付了句:“一个朋友。”
他从前尤其害怕,害怕谢庭玄发现魏泱的事情。此刻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甚至想,若是谢庭玄再问下去,他就全然摊牌。
反正三日后,他便要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可,他们离得很近,却都默契地粉饰太平。谢庭玄不想问,他怕从少年口中听见绝情的话语,更怕打碎自己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梦。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了句骗子,却又都默契地不提。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
最终,是林春澹选择妥协。或者说,是欺骗。他会伪装,也会撒谎,无论心里有多么难过失望,也能丝毫不表露出来。
他转身,静静地看着男人。
就如刚入府的时候一样,轻轻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瞳,清亮的眼眸,刻意示弱的勾引。
少年揽住男人有力的窄腰,闷声说:“你吓到我了。”
“亲亲我好不好。”
林春澹踮脚,眼睛紧闭,浓长的睫毛却微微颤动。微抬下巴,大胆又矜持地做出索吻的姿态。
谢庭玄漆黑眼瞳里,闪烁着的不知是何种情绪。但此时此刻,他抛却了所有,只想亲吻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这双樱色的唇,他惦念了那么久,吻了那么多次。但还是那么好亲,每次亲吻,薄唇碾过少年柔软的唇瓣,听着他漏出极小声的呜咽,像只被困住的小兽,谢庭玄才会微微心安下来。
无论林春澹是谁的,但亲吻他的是他,占有他的是他,在他身边的也是他。
这样如珠如宝的林春澹,只能是他的。
谢庭玄的妒火终于消散,转换而成的是无尽燃烧的慾|火。他在少年耳边低低喘息,仿佛引诱他堕落的恶鬼一般。
是最下流的话语,他以前从未说过的。在林春澹耳边环绕着,成功让他耳垂烧得通红,雪色脸颊也氤氲上一层薄红。
“谢庭玄,你混蛋。”
今日所有的对话,都带着无尽的伪装,只有这句骂是真心诚意的。
他们被爱欲控制,做这种事时才能真正卸下心防。往日光风霁月、克己守礼的君子消失不见,也不用遮掩,完全化身成为疯狗。
对待少年如锲钉子,要将他钉在床上一般。一面身体力行,一面却又吻他,安慰他:“就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直至完全占有,林春澹的唇都被他吻肿,脖颈上的吻痕连成串。最后力竭,只能任由他翻来覆去,像是条濒死的鱼。
只有琥珀色的浅瞳偶尔被击得失神,脊背紧紧绷住。
……
谢庭玄今夜在床上格外凶悍,但帮他洗得也格外认真,伺候得无微不至。但林春澹在水雾中望向他俊美的眉眼。
却好像看不清他一般。
好像隔着一层屏障。
更深露重,烛灯熄灭时,天地变得寂静无比。帘帐放下,床榻之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林春澹借口炎热,没有像往日那样黏着谢庭玄睡。
男人在一片黑暗中,轻柔地啄吻少年的唇,没有发现他通红的眼尾、暗自流淌的泪水。
因为眼泪,是向下流的。
只会沾湿林春澹的枕头。
*
圣上在思虑谢庭玄的这道赐婚圣旨时,终于想起了遗忘在角落中,今年的探花郎时任礼部员外郎。
他的官职不算高,但文采确实不错,且又是林春澹的嫡兄。所以即使他告病在家,但皇帝一道圣旨便能将其通传至宫中。
天子之令,莫敢不从。林琚看着那婚书,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却也只能领了这桩差事。
但他有另外的考量。
从前林春澹是因为被逼无奈才会做谢庭玄的男妾,但是现在不一般了……如果他真的是皇子,那不仅是男妾,就连赐婚的圣旨也能撤回。
春澹前半生的苦痛,受到的欺辱都要让那些人还回来,林琚咬紧牙关。
一定要想办法告诉他。
一定要让他,立于万人之上。
……
三日后,谢庭玄一早便前往朝会,席凌跟随着。
林春澹原本在装睡,但等他离开之后,立即睁开了眼。匆匆洗漱一番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谢庭玄是只多疑的狗,他不敢提前准备,只能装作玩乐的样子,悄悄思索准备带走什么。
他是逃跑,并非是卷钱跑路的贼。所以只将谢庭玄之前给他的金银细软全都塞进了包袱里。仅仅这样,也塞了整整一大包。
顺便还将路过的善念捞进怀中,惹得后者一脸奇怪地喵喵了几声。
原因也很简单。
林春澹已经想清楚了,他怕是会前往朔州,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谢庭玄原本就不喜欢善念,他若是迁怒善念,旁人若是虐待他的善念怎么办。
后爹没有亲爹好,就算分开了,他得把孩子带走才行。
他和魏泱约定在角门外见面。
林春澹也聪明,他知道这么明晃晃地带着包袱跑路肯定会被门房怀疑,所以提前扔了个石子出去,引起魏泱的注意。
然后将包袱扔了出去。
包袱沉甸甸的,里面还都是金银,差点没把魏泱砸死。他一摸,寻思林春澹这跑路跑的,也太奢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