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重圆(399)

2025-08-02 评论

  “要是让你收复河南,最快能用多久?”刘钦忽然问。

  陆宁远思索片刻,“要看战事是否顺利。如果顺利的话,当在三月上下。”

  三个月……如果翟广那里同样顺利,也足够他把京师的地也犁过一遍了。毕竟里应外合、偷开城门的事,就是小心百倍,也难保万全。

  要调秦良弼南下么?不,不行,他杀不灭翟广。留秦良弼在这里,让陆宁远南下?狄庆知道他国中有变,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千方百计地反扑!守不住开封,前面的一切全都白费!血战数月,所为何来?前功尽弃!前功尽弃!

  刘钦冷冷沉下脸去。又一次,他站在一个路口上,不知哪条路前是登天之道,哪条路下是万丈深渊。

  不、不……能不能暂时把翟广拖住?哪怕不战胜他,只是拦住他的脚步、阻止他进军……

  “陛下,”徐熙忽然开口,“臣请荐一人,带兵征讨翟广,即便不能一举破贼,支吾三月总不在话下。”

  刘钦心中一震,隐隐猜到了,仍是道:“谁?”

  “周章周茂澜!”

 

 

第283章 

  果不其然,刘钦从徐熙口中听到的是“周章”这个名字。时至今日,这名字于他已经没有任何不同了,他听见之后,只是凝神细思。

  周章一介文人,如何知兵?第一反应,听见的人都会这样想。但周章毕竟不同。

  当初刘骥叛乱,周章逃脱翟广的抓捕,单人独骑去到长沙,居然就这么让当地官员俯首帖耳,听他调遣,与陆宁远合击翟广时,也没出半点岔子。

  如果说要纠集各省驻军合剿翟广,既要防群龙无首,也要防遗下割据之患,那必须从京师派一个人去,这人除了需得知兵之外,还需绝对忠诚、绝对可靠,在众将面前也要立得起来,让朝廷通过他指挥军队如臂使指,不能一派出去就让人给高高架起,从此成个摆设。

  朝中众人,知兵的不少,性情威重的也有,但没人像周章这样,既年少成名,又从南渡时起就有了知兵的名声,在文人与将领间都有威望,又亲身带过兵,同湖南一省的将领都有交情,秦良弼、陆宁远也都曾评价过他,说他能唬住人。这样看徐熙说得不错,他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周章曾被翟广搭救,朝中亲见过翟广、同他相处有日的人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周章了。对翟广到底是何等样人,他身上到底有何种力量,别人不知,但周章或许明白。

  不,他明白么?

  刘钦这才发觉,从他把周章召回京城之后,两人日日得见,却竟然不曾再交心过一日。他不知周章被翟广救下、又被放出的具体经历,也全然不知他见了翟广后心里都想了什么。

  他没问过,周章也就没说。他们是两条错开的河,即便相伴而流时,对彼此也都不曾了解,错开之后,就更是白首如新,只是遥闻水声而已,再没有半点浪花溅到对方。

  刘钦猛一转念,回到现实中来,对徐熙的举荐只点了点头,没有立时表态。

  周章是个好人选,但用不用他,还要看周章本人怎么说。如果几日内收到周章自请统兵的奏表,刘钦会马上答应。要是他无此意,那强让他出兵也只是徒增损伤,有损朝廷士气,也不必赶鸭子上架,另找人选就是。

  秦良弼迟疑道:“翟广这次反扑之势大得很,江北各军都不动,只调各省驻军,臣恐怕……”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几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当初朝廷下那么大功夫,都没将翟广扑灭,现在只凭各省那些没打过几仗的驻军,一旦江北战事稍有蹉跎,只要狄庆弄出一点意外,让事情不能按陆宁远最乐观的估计发展,三个月就不知会变成多久,四个月、五个月、甚至一年都有可能,那时翟广要把东南搅成什么样?他会打到哪里?

  朝廷的财赋重地一旦有失,那就是命门捏在了别人手里,且不说人心要乱成什么样,就是江北这几十万大军,无粮无饷,也顷刻就让人掐紧了脖子,那时候别说攘外安内、向南向北,南北两线都要完蛋!

  刘钦怎么敢这么冒险?秦良弼嘴唇一动,要说什么,刘钦却忽然向他看去一眼。

  他病后形容委顿,这一眼却有如星剑光芒,整个人霍然而变,这一刻他倒不像正是倚靠在病榻前了。

  前狼后虎,全盘皆乱,好像是陷进了一个死局,要么把已经吃下去的再吐出来,要么就要冒两头不占、万事皆空的风险,秦良弼以为,刘钦就是没再一惊病倒,也该茫然犹豫一阵,可是没有。

  被翟广一逼,反而激起他身上的刚强之气,他这会儿都脸色竟然比养病这些日子里的每一天还要更好,甚至有些光彩摄人了。秦良弼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他一直疑惑的事情——为什么刘钦竟会来到江北,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可是天子!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考虑别的,秦良弼两手在胸前一抱,硬声道:“既然陛下已有决断,臣也没别的话说,定在江北实心为战,尽快破贼!有用臣处,臣赴汤蹈火,绝不眨一下眼睛!”

  刘钦忽然伸手,按在他交叠的两只拳头上,“大军留在江北不退,冒着多大风险,不用我说,虎臣也必知道。我敢这样选,除去别的考虑之外,便是笃信你定能尽快破贼。国家生死,现在就系在你和众将身上,虎臣……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良弼两只拳头沙钵大,让刘钦略显苍白的手按在上面,有点凉、又有点软、好像还用了用力,他猛然间一个激灵,脱口道:“臣万死不辞!”

  “国家大事当前,别的都往后放。”刘钦意有所指地道:“我在江北待不久了,别让我担着心。”

  秦良弼像踩在云里,猛然又出了一身汗,想也不想答道:“是、是!”

  徐熙眼观鼻鼻观心,想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足够秦良弼死心塌地了。不过他答应得轻易,其实还不知自己答应了什么,等日后想明白了,大概也只有哇哇乱叫的份了。

  现在情报太少,许多事情还无法当场定下,又议论一阵,刘钦就让人退了,只留陆宁远一个。

  他在陆宁远脸上打量着,陆宁远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即便如此,刘钦还是解释道:“秦良弼性情骄矜,同你又不相善,不这样哄一哄,以后我回京师,你们两个在江北,恐怕不好行事。”

  陆宁远道:“没关系的。他不愿意在我之下,总兵之任可以给他,只是……”他看向刘钦,“如何调兵,最好还是能听我的。不然……不然未必……”

  “松口得这么轻易?”刘钦笑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你是圣人么?”

  刚才他其实真想过提拔秦良弼到陆宁远之上,也算暂时平一平二人的明争暗斗。可他也知道,这法子只能对陆宁远使,换了旁人便是一招臭棋,搁在谁身上,谁就会马上炸他一身。

  因为陆宁远禀性温良么?因为陆宁远同他亲近?温良亲近就活该以大局为重,和他亲近就应该吃这个亏?因此这念头只在心里转转便已作罢,谁知竟被陆宁远自己说出。

  陆宁远低下头,带着尘土、汗水的味道细细吻上来,过了一会儿抬头,在刘钦──嘴唇上瞧了又瞧。那里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颜色,甚至比前些天还多几分血色,他放下心来,世上其他的一切也就都无所谓了。

  刘钦用泛着淡淡红色的嘴唇问:“平白降你的职,你不伤心么,哪怕就一点?”

  陆宁远看着他,摇摇头,竟然答:“不,我……我其实有点开心。”

  刘钦见他摇头,倒不奇怪,可听他居然说出“开心”二字,不由一怔,问:“为什么?”

  陆宁远在他额头上面摸摸,随后握住他手,也不避讳什么,坦白答道:“因为你只对我这样。你待我……和待别人不同。”

  刘钦愣了好一阵子,随后失笑,笑过之后有些愧疚,但也无言以对,只在心里有了决断。过一会儿,陆宁远先开口问:“你说要杀曾图……要我怎么做?现在狄庆已经舍了柘城,就在夏县不远,等杀了曾图,我寻机与他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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