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看,也难怪太子殿下将你当个宝贝了。”他伸出猩红的舌头,瞳孔睁大,嘴角往上延展,像个贪婪又恶臭的鬼魂,咧开嘴又笑了,“不过,等小爷们收拾了谢言,再挨个来宠爱你。”
“这小美人,在场所有人都有份。”
“只要你们能把太子殿下活捉了。”
他身后的那些人听了这番话,脸上都兴奋得通红,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就放马过来。”在这样肮脏喧哗的环境里,谢言的声音就像冬日里洞穴里凝成的冰柱,锋利寒冷,又像夺命的尖刀。
“你们怕什么啊,他不就是个残废,我们人这么多,怕啥?”有胆大的士兵急哄哄地冲了上来,话音刚落就被谢言一剑封喉。
其他的士兵面面相觑之后,又像是形成了某种隐晦的默契,竟那么多个人一起攻了上来。
谢言的下盘岿然不动,劲瘦的胳膊挥舞着利落的剑招,旁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但对于谢言来说,却明显不是,他偏居一隅会比腹背受敌更游刃有余。
若是我们此时在屋外,这十个人一起攻上来,我们没有半分胜算,而如今有了角落做了据点,谢言不必关注我这边的状况,招招凶狠,刀刀入肉,并没有落在下风。
鏖战持续了半个时辰,等谢言将剑收回,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那些叫嚣着活捉谢言的叛党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封九月,”谢言回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要将一眼彻底镌刻在心底,“去换上叛党的衣服,然后往东边走。”
原来如此,他从一开始就为我做好了所有的筹谋,躲在这屋里是为了杀人取衣,好让我借机逃跑。
“那你呢,你有想过半分自己吗?”沙我声音都哭得有些沙哑,在凛凛的风声中难听得像一只嘶鸣的乌鸦。
“刚刚那些叛党的话你听见了吗?若你不走,就会是那样的下场。”谢言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冷,脸色也很冷,可我却看见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低垂的眼睫盖住眼瞳的阴翳,透出几分脆弱。
谢言他在害怕。
“谢言,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我封九月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的。”
我说完这话,便见谢言定定地看着我,他向来情绪不外露,这次却是肉眼可见地生起了闷气,薄唇一掀,伤人的话就脱口而出,“封九月,你不过是我谢言玩腻的一个暖.床奴,有何资格与我同生共死?”
又开始了。
谢言想要赶我走,见好话说尽我都不愿走,竟然开始对我恶言相向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忽然在这一刻识破了谢言古怪脾性的拙劣伪装,又想起以前犯蠢的很多个瞬间,那些误会与伤害,本不该发生。如果我们能更体谅彼此,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要再重蹈覆辙。
“识相的话,就给我...”
谢言的“滚”字还翻滚在舌尖,我就擒住了他劲削的下颌,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我一手撑着轮椅的靠背,学着谢言平时对我那般,又重又痛地咬他的嘴唇,发泄着自己失落愤怒的情绪。
很快,一对微凉的手掌搂上了我的腰肢,谢言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呼吸深重地回吻我。
一吻完毕,我大口大口地出气,谢言的手顺着我的脊背,轻轻地拍,斜飞的凤眸沉沉地睥睨着我,又表里不一地低声呵斥我,“闹什么?”
“我没有跟你闹。”我将呼吸与神智找回,讪讪地对他说,“只是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如果未来真的会死,那就一起死。”
谢言不置可否,两片薄唇抿得死紧,我知道他这是不赞同的意思。他不愿意我留在这里和他一起等死,因为在他精准的谋划里,我只要换上叛党的衣物,便能安然无恙地从虎口脱险,顺利地回到谢行身边,得到一世的安宁。而他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从来考虑的就只有我。
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我对谢言有着很多很深的误解,我将他当做了那种很坏的自私又浮荣的恶人,为了得到无上的权势,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但到了如今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从来考虑的都只有我。
皇上要杀我爹和我,他选择了我,又冒着欺君的危险救下了我爹,他那么聪明,会不知道这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吗?他都知道的,他只是做出了选择,而他的选择从来都,只有我。
我光是想到这里,眼泪便止不住地流淌,打湿了脏污的手背,轻轻地用双臂抱住了谢言的胳膊,用一种亲密又依赖的姿态,与他说话,“谢言,不要总是一个人扛,我也可以为你负担。”
“不要赶我走,好吗?”我一边狼狈地落泪,一边捧起他修长的手指,一脸依恋地吻了上去,如同虔诚的信徒亲吻破损的神像。
第87章 “你走吧”
谢言冷冷地垂眸来看我, 无情地将我捧着的手抽了回去,他为了逼我离开,几乎可以说是不留半分情面, “你留在此处,也不过是我的累赘罢了。”
我都明白的。
我人很蠢笨,身体又纤弱, 说要保护谢言也只是一句空话, 大难临头的时候,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甚至还有可能会添乱。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又有哪次不是他在保护我?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但这不是我可以抛下他的理由, 他不良于行, 我留在这里,总归能帮上一些忙的。
“我不走。”我讪讪地将手都背在身后,像个犯了错被夫子责罚的不乖学生,执拗地重复着,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我能感觉到两道阴冷的视线落在我发顶, 随后谢言长出一口气, 又扭过身去, 明显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不想理我了, 他每次这样生闷气, 我便有些束手无策, 手脚慌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背对着我, 身影都融入身前破败残漏的矮墙之中,挺直的脊背像一棵不屈的青松,却显出了几分落寞,就像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强者突然被抓住了软肋。
我嗫嚅着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传来,我瞳仁骤缩,与猛然回身的谢言对上眼神,他比我冷静得多,并未对我死活不走的举动多加苛责,而是沉声对我说,“将我的轮椅转过来,就跟刚刚那样一直藏在我身后。”
我的双手都在颤抖,将谢言安置好之后,又听话地躲在他身后,自责内疚的眼泪从未停止过,将布满灰尘的地面都打湿了一块。我恨我自己不够聪明,身体也不够康健,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谢言,最后也是躲在他身后,受着他的庇护。
我真没用。
“别哭。”谢言没有回头来看我,只是一个劲地擦拭手中的利剑,“我没有怪你。”
他这样说,我哭得更凶了。
喧嚣的马蹄声戛然而至,接踪而来的是无数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我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上,这次来的人很多,像是比上次要多出了好几倍,谢言他一个人能打得过那么多人吗?
我完全不敢继续想下去,但谢言却忽然对我发话了,“不用躲了,起来吧。”他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好整以暇地看着喧嚣而至的人群。
竟然是刀疤脸和他手下的士兵!
刀疤脸见了谢言,粗犷的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欣喜万分地带着身后的士兵向着谢言行了一个军礼,“太子殿下,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
“反击成功了?”谢言淡声问道。
“是的。”刀疤脸说到这里,立刻流露出了钦佩的情绪,赞叹道,“都是太子殿下神机妙算,选择了逐个击破的战术,才分散了叛军的兵力,让属下有了可乘之机。再者,王鸿将军的援兵也已经赶到了,就等着太子殿下发号施令。”
“嗯,”谢言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情绪,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点了点,“发令抽调周边城池的进攻部队回来,全力缉拿雷老虎残留的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