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以额头触地,道:“今日在兼山堂,弟子已说得清楚明白,再无二话。”
玉虚子摇头叹息:“误入魔道,执迷不悟。”
连陆丘山都维持不住风度,两手拢在袖中,轻轻道:“故渊,你不该。”
玉虚子朝他抛出宝剑,冷冷二字:“动手。”
几乎同时,林故渊倏然拔剑,挡在师尊和谢离之间,回头冲谢离喝道:“快走!”
谢离只是冷笑,岿然不动,林故渊甚为决绝:“你走了我自有办法,别再给我添乱了,走!”他戚然一笑,轻轻道:“想一想你身上的担子,别再为无谓之争浪费时间。”
玉玄子暴喝一声:“不好,这魔教要逃,快拦住他!”说罢两袖一振,轻功急速飞出,只见白影穿掠往返,闻怀瑾、陆丘山与卓春眠已从三面包抄而至,按星宿方位分散列阵,铮铮几声剑鸣,白影飒飒,剑尖齐齐指向中间的谢离。
闻怀瑾手捏剑诀,隔空回望玉虚子:“小叔叔身上有伤,杀魔教走狗一事,由我们代劳就好!”玉玄子朝谢离阴鸷一笑:“魔教妖邪,你已是瓮中之鳖,今日休想走出昆仑山!”
林故渊心中绝望,叹道:“你们怎的如此糊涂,他那人,那人——”局面已是无法收拾,他知今夜怕要大开杀戒,而在场皆是同窗好友和叔伯父辈,无论是谁遭难,他都将终身悔恨,去留之间,左右为难,摇晃着站不稳当,闭目淌下两行清泪。
月夜风高,万籁俱寂,谢离宛若鬼影,披着一身煌煌月色,黑衣翻飞,长发飘扬,缓慢抬头,唇边笑意冷漠阴森:“杀你们三条小狗只需一眨眼工夫,杀一条玉字辈老狗,大约要喝一盏茶。”
“妖人好大口气!”闻怀瑾怒道。
双方针锋相对,谁都寸步不让,陆丘山睨视林故渊,苦苦相劝:“师弟,你才多大年纪,一时失足算不得什么,及时回头吧。”又对谢离道:“阁下深夜前来,想必对我师弟也有情意,既然有情,不该陷他于不忠不义之地。”
谢离看也懒得看他们,一双眼睛盯了林故渊,眼角一抹诡异红光:“你要我死,还是要他们死?故渊,我只要你一句话。”
林故渊心头剧痛,快要被这两拨他最亲近的人逼上绝路,朔风剑刃反射寒光,簌簌抖个不停。
谢离嫉妒得快发了狂,嘻嘻笑道:“你不肯选?那这几个小子是活不得了。”林故渊冲口而出:“什么死的活的,还不快滚!你今夜是疯了吗!”
“废话什么!看招!”闻怀瑾一声叱骂,倏然发难,六两金划破长空,正是一招“临风回雪”,朝谢离斜劈过去!忽听一阵尖锐风哨由远而近,当的一声巨响,六两金被另一柄长剑击中,倏然改边方向,插入旁边山石数寸,剑尾璎珞轻轻摇晃。
玉虚子一声清啸:“住手!”
众人皆是愕然,回头去看——玉虚子踏风而来,挥袖将长剑自石中拔出,将六两金往半空掷出,举掌在剑尾使力一拍,那剑稳稳飞向闻怀瑾,闻怀瑾举手接剑。
第94章 重逢之四
玉虚子一声清啸:“住手!”
众人皆是愕然,回头去看——玉虚子踏风而来,挥袖将长剑自石中拔出,将六两金往半空掷出,举掌在剑尾使力一拍,那剑稳稳飞向闻怀瑾,闻怀瑾举手接剑。
玉虚子收剑回鞘,眉宇间似有不忍之色:“渊儿,你真的相信这妖邪的说辞?”
林故渊苦苦恳求:“弟子信他为人。”
“可他刚说要杀你同门师兄弟,你也不管?”
“他心地纯善,只是一向胡说八道,谎话连篇。”林故渊深深瞥一眼谢离,“……师尊不可尽信于他。”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才会被这嗜血魔头蛊惑!”玉虚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与闻怀瑾有四五分相像,皆是凤目含威的相貌,望着林故渊,眸光一转,轻声道:“故渊,把你逼到这份上,你怪为师吗?”
林故渊一时怔然,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默默无语,玉虚子观他神色,叹道:“为师不瞒你,这一辈白衣弟子里面,你的脾气性情与我最为相似,你天资极高,勤勉刻苦,为师对你寄予厚望,盼着你趁年少时光,清心寡欲,一心习武上进,将咱们昆仑山的剑法发扬光大。”
“是。”林故渊额头渗出汗水,“弟子惭愧。”
“为师待人向来严厉,对你更是严上加严,你少时淘气率性,习武爱剑走偏锋,这些年里为师骂你罚你不计其数,并非有意刁难,而是因为你是棵难得的好苗子,我怕你依仗聪明误入歧途,因此全力雕琢,更不舍得让门中杂事琐事扰你用功,为你能静心,甚至让你自小独居一室,你也从不辜负师尊期望,早早列席白衣……在为师心里,最疼爱的就是你。”
林故渊愧疚之色更重,玉虚子道:“为师对你疼惜保护太过,此番派你下山(103)历练,就要你看看世情冷暖,更加修心定性,可你却被妖人所惑,一味无视正途,沉溺于儿女私情,实在令人失望。”
他摇头叹息;“我们昆仑山虽崇道法,并不强迫弟子离世出家,你若愿意,一样是娶妻生子,可你与魔教男子苟且寻欢,像什么话?今日为师若不点醒你,便是害你一生,为了拉你一把,为师宁愿你恨我,你可知道?”
林故渊眼中痛苦一闪而过:“……弟子明白,今夜在思过堂中,我已对丘山师兄陈述心中所想,从今往后,愿在思过堂闭门面壁,一日妄念不除,一日不出昆仑山,请师尊明鉴。”
玉虚子问陆丘山:“是么?”陆丘山道:“确如师弟所说。”
谢离望向林故渊,显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眼里空空荡荡,无比寂寥。
玉虚子道:“你可是心甘情愿?”
林故渊道:“是。”
玉虚子长长叹一口气:“是什么是,你放不下他,为师看在眼里,若今日为师真动手杀了他,以你的执拗性情,你在思过堂跪一辈子,你便要惦记怀念他一辈子,思过?思情郎还差不多,你以为师尊不知道?”
林故渊的心事尽被玉虚子看破,顿时羞愧难言,玉虚子道:“以你的性情,肯如此护他,这人想必也非穷凶极恶之人,罢了,从小到大,为师都对你偏心,今日便再偏心一次。”
他的视线在林故渊和谢离之间转了个圈:“咱们习武之人,刀剑见真章,在场与你平辈的有三人,都是你昔日挚友,这样,你与他们一一过招,若三场全胜,为师便放这妖人下山(103),今夜之事不再追究。”
林故渊猛然抬头,不知师尊是何用意,玉虚子一皱眉头:“你先别忙,我不是白放他走,若你胜了,无论他做过什么让你感动留恋,你们之间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你要打心眼儿里忘了他,能不能做到?”
玉玄子听到这里,面孔登时扭曲:“师兄,这等大事,怎可如此轻率!”
玉虚子淡淡道:“小辈的私事,你我掺和进去,惹人笑话。”
“魔教之事怎可称为私事?”
玉虚子眼角一斜,神情忽转凌厉,玉玄子惧他威严,只得闭嘴不言。
玉虚朝谢离点了点头,目光在他眼角的一抹血红短暂一停,不急不缓道:“你是魔教中人,即便倾全门派之力杀你一人,武林同道也说不出什么,可我这徒儿想必心中不服,今夜只几位小辈在场,若他们中任何一人因力战阁下而身受重伤,我也于心不忍。”
又道:“我一手带故渊长大,感情胜过他人,他心中苦闷,我也日夜寝食难安,因此想出这个法子,他们师兄弟感情甚笃,切磋点到为止,不会互伤性命,免我门中一场血光杀伐,也算阁下做了一桩善事。”
林故渊道:“若我输了呢?”
玉虚子道:“思过堂罚跪三年,不得出门。”他上挑的眼尾朝谢离轻轻一扫,“这位也请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交由我昆仑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