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20)

2025-08-12 评论

  “你懂个屁!”那汉子一声怒吼,高高擎手要打,妇人眼里一下子涌出泪来,抖着嘴唇喃喃道:“我做的这赔本生意!你打,你打!”

  那汉子哀叹一声,把手又放下了,语气愁苦:“你一个无知妇人,哪里知道江湖的可怕?不出几日他们必找回来,到时我们便要大祸临头,挖眼剖心都是轻的……”

  那汉子放低声音,凑到柳依依跟前,不知附耳嘀咕了些什么,柳依依脸色大变,肩膀也发起抖来,末了抓着汉子的手臂:“若真那么厉害,那我们走吧,我攒了些体己,够咱们逃一阵子!”

  汉子哀叹道:“你道他们是什么人?我违背约定,如今同我一道的弟兄都出了事,剩我一个,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要追来灭口!”

  柳依依用手帕掩口,扭腰身伏在桌上,眼泪一串串往下跌,怨道:“怪你,就怪你这冤家,让我一见就喜欢上了,如今也被你连累,早知道断不招惹你们这些舞刀弄剑的人……”

  那汉子见她哭的可怜,搂着她的肩膀连连安抚:“好了,好了,他们要杀的是我,我今日就走,今日就走。”说着搀扶着她慢慢回了里屋。

  谢离轻按林故渊手背:“进不进去?”

  林故渊一眯眼睛:“走。”

  两人从屋檐轻身跃下,谢离站在窗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悄无声息地徒手拆去木板,纵深开窗跳入,林故渊紧跟其后,二人进屋后环视一圈,同时盯上了那张木桌,朝对方一笑,一左一右分坐桌旁,都静默无声,半闭着眼,做出一脸肃穆神色,活像庙里的两尊真神。

  过了约有一炷香工夫,屋里哭声止息,又传来一阵娇滴滴的悦耳笑声,柳依依和那汉子勾肩搭背从屋里出来,突然看见厅里多出两个人来,柳依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叫喊,尖声嚷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汉子铁青着脸,低喝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林故渊将朔风用膝头颠起,卡啦一声,连剑带鞘抓在手里,往前一送,冷冷道:“不认得我的人,认得这把剑么?”

  那汉子扫了那剑一眼,露出狰狞面色,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昆仑派。”

  “算你有眼。”林故渊微微一笑,缓步朝那汉子走去,正是衣白胜雪,玉影翩跹,问道,“你们一伙人冒充魔教、与那圣金堂里应外合,夜袭昆仑,火烧门派重地,说,你们是哪门哪派,与魔教有何联系?”

  那汉子从背后抽出一把玄铁重剑,喝道:“你说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老子半个字也听不懂!”

  谢离已潜到柳依依背后,二人以眼神示意,同时动手——谢离扼住那女子喉头,林故渊朔风送出,若银蛇乱走,只见白光一闪,叮叮当当连环撞击,根本看不清如何过招,那汉子的手腕便已连中数剑,玄铁重剑砸在地上,那汉子飞身去捡,林故渊已落地回身,将朔风铮地插回鞘里,抬脚踩住那玄铁剑,用足尖一勾一挑,重剑凌空跳起,林故渊徒手一抓,恰恰快了那汉子一步。

  他打量对方的灰白面色,勾了勾唇角:“打不赢的,别打了。”说罢将重剑往谢离跟前一递,“瞧瞧,好眼熟。”

  谢离将那剑自下而上打量一番,鼻子里嗤的一声轻笑:“泰山派的岱宗重剑,我猜的不错,果然是你们。”

  柳依依的嘴被谢离单手捂住,呜呜咽咽的摇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那汉子与林故渊交手,自知武功高下悬殊,听见对方认出自己门派,更是六神无主,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颤声道:“既然躲不过,昆仑也好,魔教也好,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少把我们昆仑与魔教扯为一谈。”林故渊坐回椅子里,翘起二郎腿,淡淡道:“你们泰山派掌门周誉青是非不分,在少室山时便曾煽动群豪,后来又打着为少林讨要经书的口号,派那个‘通天猿猴’袁北山滋事,数度想把我们污为魔教一党。”

  他的嘴唇往上一勾,挑出一丝鄙薄笑容:“我当你们绝顶正义,没想到是监守自盗、贼喊捉贼,最跟魔教勾连不清的就是你们自己。”

  说完从袖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正是他和谢离返回昆仑之前,在农舍深夜遇袭当晚,谢离留给他的那张。

  纸上内容已背的滚瓜烂熟,只因是谢离手书,他想拿来当个念想,一直没舍得丢弃,他把纸条缓缓展开,上面用血歪歪扭扭涂写着一排姓名,周誉青赫然在列。

  谢离瞟着那张纸条,微微一怔:“你还留着?”又道:“我本以为是那伙人见我手法暴虐,为了活命才胡乱咬人,没想到真有几分可信。”

  那夜他以歃血术压制孟焦,到极限之时又连遇敌袭,不得不运内功御敌,惹得歃血术反噬加剧,险些走火入魔,越与敌人交手,越是真气错乱,到了最后,神智恍惚,满腔忿恨,凶戾难以抑制,将那些人引向河边,断其手足,剥去皮肉,尽数开膛破肚,仍难熄心头汹汹杀意……

  清醒时已是遍地死尸,满手的血浆脑髓,怕让林故渊看出破绽,慌得连夜跑了。

  回想当夜细节,只记得浑身污血,蹲在河边濯洗衣裳——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双眼血红、满身污秽的杀人魔头,听着耳畔粗沉呼吸,克制着腾腾杀意,反复在河水里搓揉衣上血迹……那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干净的,容不得一丝玷污。

  那一夜若非这点执念,恐怕已经失了控,想来也觉好笑,偏是这么个奇怪的念头,如一条堤坝,把理智牢牢圈住。

  至于曾如何拷问那群黑衣人,如何写下纸上人名、这些人又做了什么,统统记不得了,这一重细节却不敢透露给林故渊,胡乱编了些话掩饰过去。

  林故渊望着字条,皱眉道:“纸上共有四人姓名,除泰山派掌门周誉青、投靠了聂琪的太湖水寨朱九万、那什么太行山辛止谋——那人我们在少室山见过,是朱九万旧交,也是个贪功诿过的小人,还有个叫张黎的,此人是谁,我倒是没听说过。”

  谢离摇头:“不认识。”

  谢离混迹江湖多年,少有他不认识的人物,两人俱感疑惑,思索一阵未果,林故渊将字条折好,仔细收回袖中,轻道:“先放一放,回头再议。”

  那魁梧汉子听他俩多次谈及自家掌门周誉青,语气颇为轻蔑,已感不快,又听他们一口一个魔教如何,终于琢磨出了滋味,呸道:“你们少含血喷人!谁不知我们泰山派光明磊落?倒是你们昆仑山,出了个勾结魔教的武林败类,我们、我们夜进昆仑山,便是要向你们讨个说法!”

  “又来这套说辞,你们说的不累,我听得也累了。”林故渊又气又想笑,“你们乔装成魔教党徒,跟魔教圣金堂里应外合,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天地生宫,险些连我们掌门都折在你们手里——你们串通魔教谋害同盟,已是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话说?”

  那汉子赤红着脸,大吼一声放屁,当即撺拳拢袖,举着小山似的拳头冲林故渊砸来,林故渊暗道一声冥顽不灵,矮身从他袖底穿过,举手往他颈侧大力一劈,嗖的拔出剑来,剑尖指他胸口,低喝道:“再动一下,我一剑把你戳个窟窿。”

  又看向谢离,奇道:“板上钉钉的事,口供却对不上,这可稀奇了,若不是他们与魔教串通勾结,害我昆仑山,祝无心开天眼了不成?”

  那汉子怒不可遏,只恨不能从双眼射出钉来,谢离审视那汉子脸上神情,沉吟道:“只怕另有玄机。”

 

 

第110章 泰山之一

  说罢沉下双肩,搬了张椅子咣当往那汉子面前一放,分腿坐下,两臂搁在椅背上,支起下巴,歪头笑道:“你们泰山派磊不磊落我不知道,我瞧你倒算个耿直磊落的豪杰,一个豪杰好汉,整日关在婊子屋里,战战兢兢靠女人保护,滋味不好受吧?”

  那汉子低头不语,面色却现出一丝迟疑。

  谢离说了句饿了,端起桌上的鸡蛋面,稀里哗啦吃了大半碗,见那汉子眉目阴沉,将筷子一搁,又笑道:“那么看着我做什么,这么双牛似的大眼,看得人心里怪害怕的,我老实同你说了吧,你们掌门勾结魔教圣金堂左使,你们在前面放火烧山,他们魔教趁机在后山屠杀昆仑派弟子,这事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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