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22)

2025-08-12 评论

  林故渊正回忆那泰山派汉子的话,心头沉重,懒得搭理他,不耐烦道:“你又有何事。”

  谢离来回打量他,笑道:“好久没亲近了,趁周围没人,抱一下,抱一下行不行?想你了。”

  林故渊转过脸去:“胡闹。”

  他这么说着,倒也不躲,谢离没脸没皮地贴过来:“两情相悦,浪迹天涯,我们这野鸳鸯是当定了,害什么臊……”

  听到野鸳鸯三字,林故渊的心怦怦直跳,心里清楚,这一路离经叛道,放纵太多,越界太多,每朝他靠近一分,师尊便要失望一分,可是情窦乍开,柔肠百转,竟半点不由自主,这人一天到晚疯疯癫癫,撩拨这个,撩拨那个,男人女人皆不放过,闹得他心里又酸又疼,毫无着落。

  他阖目等待,半天不见谢离有所动作,睁眼去看,谢离已远远退开,笑嘻嘻地瞧着自己,疏狂面孔,怀抱双臂,讥笑道:“少侠想白嫖?美得你,没门儿。”

  林故渊霎时警醒,也向后挪了挪身子,谢离哈哈笑道:“瞧少侠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副模样,三贞九烈,不解风情,赶明天我扔下你便死了,变了鬼去阴间花天酒地,让你此生此世再找不见我,独自在那道观守着你的清规戒律,后悔死你。”

  林故渊极轻的嗤了一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怕你如那乌龟王八,千年万岁,福寿绵长。”

  他当谢离定不肯吃这口舌之亏,再要说一大车话与他调笑,不料谢离慢慢敛去笑容,只道:“好无趣。”

  潇洒跳下树便走了。

  他大步流星,衣袍带风,黑发拂摆,一眨眼便消失在树林深处,林故渊呆愣着看他背影,从未遭此冷遇,心中滞闷难言。

  他躺在树上,直勾勾望着枝杈间淡白天空,不肯眨眼,心里空落落的好生煎熬,眼前白光一片,双眼刺痛,被日头照耀地流出了眼泪,在心里叹道,我只当他与我一样将情愫埋藏心底,原来他竟已厌我烦我到这等地步,说不定还背地里笑我痴傻,他只用拿些“真心”在我眼前稍稍一晃,我这没见识的便再放不开手,像个糊涂蛋,陪着他颠倒浪荡,胡作非为。

  我竟不知这几日如何得罪了他?

  是了,他定是生气了,气我离了师门仍不肯遂他心意与他欢爱,气我清高虚伪,拿些什么知己好友的话来搪塞他。可我又能如何?他若真视我为知己莫逆,必定知道我心中郁结痛苦,那为何要与别人拉拉扯扯,把我晾在一旁;若他真的如他所说的爱我怜我,为何又笑我古板无趣,故意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拈花惹草,再无半点办法。

  也不知这么躺了多久,翻来覆去只是凄然,江湖之大,前途茫茫,无门无派一弃子,往后如何走下去,全无方向。

  “故渊,我惹你难过了么?”

  定睛一看,谢离却又回来了,又坐在他身旁。

  林故渊气急交加,背身避开他的目光,恨道:“走便走了,又回来做甚!我本是最最无趣的人,比不得那些娼妇赌鬼恶棍合你心意。”

  谢离何等聪慧,听他语气含酸,已知他心中所想,便道:“你若不喜欢我出去玩闹,你直说便是,何必连讥带讽,笑我是乌龟王八,你要清白名声不肯管我,又要我整日不要脸地哄你高兴,哪有那么好的事?”

  “混账无赖,谁要管你——”林故渊怒道。谢离冷笑道:“如此甚好,你就撂开手再也别管,我愿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怕少侠口是心非,拈酸吃醋。”

  林故渊气急:“你明知我对你——你却如此待我,你、你好无耻——”

  二人背转身去,愤愤然谁都不再理谁,又过了一阵子,谢离把脸凑到他跟前,一迭声哼哼唧唧,拿手指头捅他的胁下,道:“好了好了,心肝儿,又是我不对。”

  “你这人年纪不大,气性倒恁地大,一句话说不对便要翻脸,我不过是一次没低伏作小的哄着你,何至于气成这样。”谢离的声音越来越低,将他圈在怀中,反复安抚,柔声道:“不哄你你便生气,倘若我本不是那样的轻贱性子,以后怕多的是磕碰争执,又倘若我哪天死了呢——”

  林故渊只盯着他,心道我又不是那三岁稚童,怎会气你不肯哄我?那我又为何心烦意乱——左思右想,心中一凛,心道果真如此,竟真是在气他不肯哄我。

  这样一想,郁气全消,心里也觉得好笑,两个打打杀杀惯了的习武之人,为这等细枝末节的事生一场嫌隙,谢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只盯着他看,不知想些什么,两人对视一会,都禁不住噗嗤一笑。

  二人垂腿坐在树上,彼此无言,又过了好一阵子,谢离道:“不吵了,我们说说话。”

  林故渊倚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微风徐徐,树叶轻响,谢离道:“故渊,我算知道你们正道为什么那么恨我们了。”

  “我们教主是个平和简淡的人,从退避南疆开始,三十多年安分无事,一众正派来南疆寻仇,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受着,当年的凶徒被杀的被杀、老的老、死的死,我总以为即便再深的仇,到了我们这一辈也该淡了,可这恨却绵绵不断,甚至愈演愈烈,不仅你们恨我们天邪令,我们天邪令的人也恨你们。”

  林故渊抬起眼皮,勾了勾唇角:“你又有何高见?”

  谢离感喟道:“若我是你们,我也这般说,魔教党徒作恶多端,理当天诛地灭,若恨一个人,就把他污为魔教一流,就可以不问因果善恶,愤而杀之,就算用最卑鄙的手段把他千刀万剐,别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不能替魔教叫屈,否则就是与全武林为敌,而做这腌臜事的人却得个替天行道的美名,再不用理睬正道那些冠冕堂皇的规矩,如此好用的一把刀,可不是人人把着不放?”

  林故渊的心里咯噔一声,油然生出一股寒意,他拂开额前碎发,轻轻道:“党同伐异,历朝历代皆不能免,这是朝堂之争,不料江湖亦是如是——那也是因为你们怪诞诡谲,纵容令内人士弑杀成性在先,自己持身不正,难免落人口舌。”

  适时白云在天,天地洞明,谢离的脸上却浮荡一层苍凉之色:“魔教教众甚多,谁也不知何时就跟魔教沾了关系,你问心无愧,却挡不住别人心怀不轨,借正邪之争为刀,杀的是自己想杀的人。”

  林故渊答道:“聂琪不也如此么,他想杀谁,就把谁打做你的同党,怪不得他能数年如一日,那么专心致志的恨你。”

  谢离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怪不得师公和冷先生等高人再不过问江湖中事,他们是活的明白了。”

  谢离却又摇头,道:“你师公若真甩袖不管,也不会把掌门剑送到你我手里。”他狡黠一笑,“这老东西,自己脱身,倒让小辈来管,也就是我师父走的早,不然他们两只老狐狸坐在一起,倒是能喝上一杯。”忽然又皱眉,“奶奶的,听你师公的意思,谁知道他们俩曾在一起喝过多少杯?”

  林故渊叹道:“他们潇潇洒洒,却留我在红尘是非挣扎,错一步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谢离缓缓捋他脊背,也道:“原来这正邪之隔,与你、于你师门而言,竟真的如此厉害,从此我再不笑你迂腐古板。”

  林故渊怒道:“你果真怀着这般心思!”

  谢离魂飞魄散,吓得连说不敢不敢,他翻身跳下树,拍了拍手,示意林故渊跟他下来,道:“泰山派之事,深究下去,疑点重重。”

  思忖片刻,道:“此事好些疑点,那泰山派,为何放着康庄大道不走,要与祝无心狼狈为奸?若说是聂琪指使,他们泰山百年名派,自有立身根本,又不是那些水贼流寇,为何要听聂琪的招呼?二是泰山派的那个袁北山,他说他早已得到我会现身昆仑山的消息,究竟这消息是从何处而来,又是谁在与他暗通书信?”

  林故渊越想越觉可怕:“你还是怀疑思过堂当夜,你我孟焦发作是我们昆仑的人刻意安排,而且这个人还与泰山派有所往来,间接促成纵火围捕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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