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53)

2025-08-12 评论

  林故渊晨起练剑,远远望见梅间雪立在船头,白衣如画,一叶孤舟,清晨湖面风凉,他却破天荒的没裹皮裘,只系了一条薄薄的霜色斗篷,身边也不见仆役搀扶,倒是颇有几分和颜悦色。

  卓春眠怀抱一摞医书,挥手唤了声大哥,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忽又停步驻足,回头对林故渊道:“他一切无碍,你放心。”

  林故渊一愣,才知道他说得是谢离,心里募得一暖。

  梅间雪看见林故渊,忽然敛净笑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春眠那日回来的早,眉头舒展,面容平和,仿佛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不待师兄问询,从他身后闪出八个仆役,每人又各提两只黑漆食盒,一应摆开,流水似的取出一碟又一碟菜肴,整整三十二盘,有荤有素,有酒有汤,冷盘热炒,肥鸡鸭子,琳琳琅琅摆了一大桌子。

  林故渊等人皆是错愕,问道:“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仆役微微欠身,道:“我们公子说了,卓少侠近日辛苦,为他加菜。”

  那菜肴冒着袅袅热气,江南美食名声在外,雪庐的酒菜更是精致,几位昆仑派弟子修道家心法,毕竟也是凡胎,冷粥冷饭凑合了这么些天,看见一桌好菜,都暗自吞口水,闻怀瑾嘀咕道:“算他识相。”

  扳起一只青瓷酒坛要启泥封,那仆役伸手阻拦:“不可。”

  “为何不可?”

  仆役依次向他们打量,慢条斯理道:“我们公子吩咐,只给卓少侠一人加菜,三位另有饭食。”

  说罢从身后接来一个灰扑扑的藤条筐子,取出三只粗瓷大碟放在一旁的几子上,摆上三个发黄的冷馒头,配了一小碗腌笋丁,与满桌酒菜一比,甚是寒酸。

  也亏他们能从处处精美的雪庐找到这几样东西。

  闻怀瑾啪的摔了筷子:“欺人太甚!”卓春眠拦住那仆役,道:“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些?”

  那仆役举止周到,却自带一股不可接近的气质,垂下眼帘:“请卓少侠和众位公子入座,各自用膳。”

  他把“各自”二字咬得格外重,带着其他仆役鱼贯走了,留下师兄弟四人,大眼瞪小眼,陆丘山把卓春眠推进主座,让道:“来来来,小梅公子请上座。”

  昆仑山有用膳规矩,按师兄弟顺序排位,卓春眠被按在椅上,仿佛坐上火炭,刷得站起来,连道:“万万不可,让师父知道可不得了,师兄们先请,师兄们先请。”

  闻怀瑾睨视他们往来推让,他这些日子被雪庐伤够了面子,寒着脸道:“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翘着二郎腿往桌边一坐,抓了个冷馒头就要啃。

  林故渊笑道:“别让了,都入座吧,他要是存心为难,送这么多菜做什么,春眠哪有那么大的胃口。”摇摇头,笑道,“这帮子左道恶徒,想对人好又怕跌面子,找出这么个借口,枉称洒脱,当真是小孩儿心性。”

  他从怀瑾手里夺下冷馒头,放在一边,为陆丘山摆好碗筷,又给卓春眠夹了片东坡肉:“来,师弟每日操劳,补一补。”

  卓春眠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不饿,我白日在药庐帮忙,大哥一会拿糕点,一会取果盘,我又不好意思不动——这一天到晚只吃点心不练武功,等回了昆仑山,怕是要胖上一圈。”

  接下来几日,春眠往焙药斋跑的愈发勤了,原还只是早出晚归,后来竟整日里夜不归宿。

  送饭的仆役都说,卓公子和梅公子的医痴病是一模一样,梅间雪从前多好洁的品性?现在倒好,与春眠扎根在了药庐,梳洗浣衣全不顾了,埋首于书山药海之中,也不管它白天半夜,翻到了什么就一起往药圃和库房跑,尝尝这个、闻闻那个,举着不知是木头还是树皮,双目放光,哈哈直笑,比那偷粮的的耗子还精神几分。

  梅间雪身子渐好,偶尔出门吹风,林故渊几次瞧见二人在凉亭闲谈,春眠抱着一只白狐狸,也不知叽叽呱呱说了什么,梅间雪拿着一册书,竟也满面笑容。

 

 

第140章 破冰之四

  雪庐终年寂静,不知多少年没听过笑声了。

  总之都说梅间雪和新认的弟弟性情极是投缘,连带着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林故渊隐隐有些不安,果不其然,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没过两天,有人就看不下去了。

  卓春眠一日回来,神思昏昏,惊魂不定,一进门就呆呆坐向桌边,只顾着提壶倒茶,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陆丘山等人都问他:“你怎么样,他们欺负你了吗?”

  卓春眠道:“不是。”闻怀瑾见他六神无主,怒道:“我就知道那姓梅的没安好心,我去找他!”卓春眠又喝一杯茶,轻道:“与他无关,燕郎走了。”

  林故渊和陆丘山对视一眼,燕郎对梅间雪极是爱重,这些年寸步不离左右,卓春眠脾气温和,为何与燕郎有了冲突?

  林故渊轻道:“你得罪他了么?”

  卓春眠急道:“我也不知所为何事,我去找大哥谈事,大哥不在,我便在厅里等他,见他圆桌上有一只打开的锦盒,放着一支玉箫,玉质极润,我一时好奇,取出来看,燕郎忽然从内室飞出,举刀便杀,我怎能容他,立刻拔剑,用一招‘立雪问道’格挡,我们拼杀十余招,绕着桌椅陈设左右躲闪,他那刀法飘忽狠绝,气息幽若无物,我连他在哪,他如何出招都看不清楚,实在不是他对手——”

  林故渊和陆丘山等人皆是大惊,不知这燕郎做些什么古怪,卓春眠道:“恰巧大哥回来,见燕郎对我挥刀,已十分不悦,再问原因,我说是因为我动了那支箫,大哥便说‘让他看看又有何妨?’燕郎冷着一张脸,仍要杀我,大哥拦不住他,就也急了,骂他是‘喂不熟的狗’,燕郎生气极了,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我劝他们,他们也不听我的。”

  陆丘山更是惊讶,道:“那玉箫是不是魔教里的重要信物?”

  卓春眠说不出来,只当自己闯了大祸,唉声叹气,极是懊恼,林故渊道:“你别慌,你告诉我,他们那时是什么样子?”

  卓春眠想了想,道:“我大哥气得满脸通红,燕郎梗着脖子不说话,看看我,又看看那支箫,似乎是很伤心。”

  林故渊听他如此说,心里便有了数,叹了口气,道:“他痴痴守了这些年,从来没让他笑过,偏偏别人轻而易举做到了,他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好受。”

  想必也不是为了一支箫——过去梅间雪身子孱弱,性情极孤僻冷漠,不爱与人交际,燕郎一个人霸占着他习惯了,如今梅间雪身子大好,每日与春眠往来谈笑,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再不需要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万念俱灰,只好一走了之。

  这雪庐方寸之地,竟集合了这些人的爱恨,令人始料未及。

  林故渊缓缓道:“往后小心些,那个燕郎不是好惹的。”卓春眠点头,问道:“他生我的气吗?”林故渊深深看他一眼:“与你无关,别管闲事。”

  林故渊和陆丘山等师兄们一连几天都守在卓春眠左右,生怕燕郎再来纠缠,但是他再没有出现。

  燕郎走后,梅间雪恢复了自由身,但据春眠所说,他并不很愉快,满脸阴霾之气,整日埋首于书山药海之中,原先虽无甚表情,但自有一股孤傲气度,如今脸色颓败,郁郁寡欢,连怀瑾都破天荒不去讥讽他,惊叹道:“像个寡妇。”

  燕郎离开的消息严禁外泄,这些年梅间雪武功尽废,雪庐能安然无虞,有他一半功劳。

  燕郎走后,梅间雪倒也收敛了锋芒,少在外面露面,几位昆仑侠士都松了一口气。

  转眼已是暮春天气,算算日子,在雪庐已耽搁近一个月,自从卓春眠治好了梅间雪的旧疾,魔教众人对几人渐生改观,每日正常饭菜供应,见了面也能痛痛快快的喝酒玩笑一场,闻怀瑾认识了好些个偏门高手,日日捉着人家切磋对垒,一时揍的别人抱头鼠窜,一会又被别人揍的抱头鼠窜,这伙魔道人士率性飞扬,交朋友从不管他男女老少,高兴就喝酒,不高兴便大骂大嚷,从不记仇,大家意气相投,整日里倒也不觉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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