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32)

2025-08-12 评论

  他以手扶膝,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似是勾动心事,话语苍凉。

  林故渊与他并肩而坐,篝火噼啪燃烧,面颊被烘得发烫,彼此沉默不语,静坐了一盏茶功夫,忽觉热度游走全身,不仅是脸颊,脖颈、胸膛、乃至小腹皆渐有暖意,回头望向谢离,只见谢离眼眸漆黑,也正回望自己。

  这次发作力度比之上次,只能称作毛毛细雨,林故渊已然熟悉这滋味,轻叹道:“又来了。”

  他手扶额角,半是昏沉半是倦怠的眯起眼睛,眼角泛起红晕,问谢离:“可有感觉?”

  谢离不答,揽过他肩膀,稍一用力,两人双双躺倒,谢离以肘撑在他身侧,道:“小兄弟,得罪了。”

  林故渊眉头微蹙,紧闭双眼,等待许久,不见谢离动作,将眼睁开一线,只见谢离凝视自己,神情古怪。

  林故渊笼在他全身气息之中,呼吸微乱,嗓音沙哑:“有何不妥?”

  谢离深深低头,摘去两条杂乱眉毛,将手伸向自己下颌,在项侧摸索一阵,似是找到关窍,揭起一块人皮,变戏法似的向上拉到鼻尖,停住不动,那人皮甚是厚重,隐约可见皮下的脸肌理光滑,颌角锐利。

  林故渊见识过人皮易容之术,但从未见过有谁做得像他这般精妙,一般面具不过贴合原有轮廓,薄薄一层,他那面具却是沿肌理皱纹分作许多部分,高低起伏,层层堆叠,硬是改变了下巴和五官曲线,相接处浑然天成,无一丝斧凿痕迹,因此能随人表情而动,凭外人再去研究分辨,也难说出有何古怪之处。

  林故渊想到师尊曾提起湘西纵尸人怕被路人瞧见自己相貌,有一套不外传的易容诡术,精通者甚至能效仿他人容貌,其鬼斧神工到至亲也难分一二,心说他魔教果然三教九流尽收麾下,操持起这些不上台面的左道之术易如反掌。

  谢离中途停住,道:“这么些年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若不合你意,多担待些吧。”

  林故渊道:“我与你凭意气相交,只要坦诚相见,管你疤脸歪嘴,故渊一视同仁。”

  谢离笑道:“你与我这魔教妖邪谈什么意气!”

  林故渊也笑:“你不说我倒忘了,罢了,仅此一夜,明日我们再势不两立吧。”

  “泰山将崩,只论朝夕,这话说得甚有襟怀,深得我意。”

  谢离仔细端详他,见他清雅俊逸,平素太过苛责严厉尚不觉得,此时眉目舒展,自有一股名门子弟的神朗气清之相,忽然也不觉是朽木一块,又笑了笑,道:“怕也没那么难看,我有位一同长大的玩伴,少年时便时常夸我相貌。”

  他将剩下的半张人皮一并揭开,攥在手中,像是极不适应,沉吟良久才转向林故渊。

  他的长相让林故渊愣了片刻,他未曾见过几个魔教中人,见那史可追形貌诡异,便认为魔教走卒无论长相如何,都该举止猥琐,眸中暗藏鬼祟,可眼前的人甚是沉稳端肃,长眉入鬓,常年不见阳光,因此皮肤苍白,明明是轩昂俊朗的容貌,却神色萧疏,略显郁郁寡欢。

  林故渊叹道:“原来你如此好看,年纪也不老,偏要装成个驼背老人家招摇撞骗。”

  谢离听他夸赞,脸上并无喜色,淡然道:“红尘色相最是骗人,多少人轻信他人皮囊,落得惨淡收场。”

  林故渊道:“你这几句话暮气沉沉,倒像是个老人家。”谢离低头吻上他的脖颈,反复亲昵一阵,听见他喘息愈急,又叹道:“在你面前露了真面目,便不好意思再拿那些诨话哄你,太不自在,明日还是当我的丑八怪罢。”

  毒蛊上了兴致,催着他们赤裸相见,他解开衣襟,促狭一笑:“小娘子,一会就让你知道,你家亲亲相公到底是不是老人家。”

  林故渊听他不守诺言,脸色忽而阴沉,却被谢离压住两条手臂按在身下,顿时耳中轰鸣,意志全失,绷紧一身白石似的肌肉,扭动挣扎一阵,粗喘道:“忍不了了。”

  谢离道:“你来还是我来?”

  林故渊脸色一红,将头转至一边,轻轻道:“……你来。”

  已是夜半时分,山间鸦雀无声,只见天如穹盖,星斗如坠,两人交颈痴缠,俯仰动作,再无别话。

 

 

第五章 

  第二天是个爽晴干冷的天气,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两人喂饱马匹,填饱肚子,带足干粮马料,沿大路向少林寺直弛而去,路上种种耽搁劳顿暂且不提,等赶到开封府界内,正赶上元宵灯会。

  开封府富丽甲天下,人口逾百万之众,上元赏灯更是热闹非凡,别说公子少爷接踵出行,连平日三步不出闺门的小姐们都耐不住性子,个个换上鲜艳衣衫,胭脂匀面,丹朱涂口,羞答答的将轿帘挑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清波妙目,小心翼翼向外张望。

  若是看见了哪家英俊儿郎,若是那男子再回看一眼,四目刚一交接便羞的粉面飞红,慌慌张张放下轿帘,跟婢女咯咯乱笑闹做一团,走出老远才敢回头再看一眼。

  少年心事,欲说还休。

  谢离兴致大好,一路盯着路过的女子乱看,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碰上稍有姿色的,也不管是少女还是妇人,大喇喇地看个痛快,直把人看得着了恼才算完——

  他仍是易容,面具缺损处被他以不知何手段复原如初,捧着一只包在油纸里的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另一手为林故渊牵着缰绳,望向两名买胭脂的小姐,嘻嘻哈哈的回头对林故渊道:“小兄弟,你猜猜,咱们走这一路,有多少小姐看上了你?我给你牵马都觉面上有光。”

  林故渊骑在马上,冷冷道:“少说两句罢,吃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却见那两名小姐连连抿嘴轻笑,装作不在意地飞速回头偷瞄他一眼,霎时满脸飞红,林故渊却没有半分赏灯游玩的心思,他外表强装平静,心中却焦虑至极,若不是街市游人如织,早策马狂奔开了。

 

 

第29章 聚义

  路上耽搁的太久,掐指一算,已然误了与师尊约定的会面时间,明日便是魔教宣称来取降魔杵的正月十七。

  出城人影渐稀,只见青山连绵,树林茂密,此处已属嵩山分支,两人再不迟疑,松开缰绳纵马驰骋,此地甚是僻静,盘山小路断断续续,山雾浓白,直如通往云端一般。

  进山行了半日,周围愈发肃杀荒凉,正逢日影西沉,山寺暮鼓声响彻四野,一阵凄迷晚风拂过,森森草木尽皆哗啦摇曳,并不觉禅意空明,反自有一股兵戈杀伐气息。

  山脚乱草中竖着一块界碑,上刻三字:少室山。

  两人相视一眼,知道是到了地方。

  少室山有三十六峰,层峦叠嶂甚是壮阔,极险峻处只见万仞绝壁直插云端,半山腰有一道狭窄栈道,依山势而走,一面是不生寸草的通天石壁,一面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普通人看一眼便觉晕眩腿软。

  山崮雄浑宽平,隐约可见夜色掩映下的大红塔顶,此时月华初上,漫山清光,两人赶路到半夜,已是疲累交加,他俩怕夜行迷失道路,只好沉静心神,在林间稍作休憩,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夜晚寒凉,山枭叩叩而鸣,两人找了个藏身之所,点起一小摊篝火,合衣睡去,迷离之际忽然听见山林摇曳,似是有小股人马在林间穿行,又好似在排兵布阵。

  林故渊顿时惊醒,侧身一瞧,谢离也醒了,却不作声,只是拿眼看他,做了个噤声手势,三两下踢灭篝火,压低声音道:“别管他。”

  林故渊十分警觉:“难道是魔教中人?”

  谢离道:“是又如何?”他见林故渊眼藏杀机,按住肩膀不让他乱动,道:“魔教种种行事方法我比你清楚,敌众我寡,静观其变。”

  他俩隐身于一块巨石之后,屏息等待一阵,果然听见窸窣声大作,两名黑衣人从茂密树丛中腾空而起,足尖在巨石顶端一点,运起轻功呼啦啦飞走了,接着又从各处窜出八九条人影,各个轻功绝佳,在夜间来去如蝙蝠一般,十来人陆续朝一个方向飞走,不一会儿便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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