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54)

2025-08-12 评论

  床上坐着个极轩昂的玉面男子,不曾束冠,一头黑发随意铺陈,鼻梁挺拔,神气高华,半醉半醒,怀里搂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似是受了惊吓,将脸深深埋入男子胸前,搂抱的太紧,看不见容貌,隐约可见身材清隽颀长,微露一角香肩,一段脖颈如玉石一般。

  两人皆衣冠不整,女子裙衫沿床榻逶迤及地,如一瀑雪华凌然生辉,绣万尾鲜红游鱼,白练绢凉,长发四散,牵牵连连,不似人间图景。

  这幅景象,竟比那画儿还美上百倍,一众官兵看的呆了,一时说不出话,那男子倒先发了火,转头怒道:“怎么才来!好一帮酒囊饭袋!”又指着一旁大开的窗扇,“愣着作甚,快快去拿了贼人!”

  众人被他说蒙了,见他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戚的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上前招惹,领头的回过神来,粗声询问:“可否见过两个男的,一个是小白脸儿,一个是满脸痘疤的老头,小白脸儿拿剑,那老头……”

 

 

第49章 不甘

  话没说完,那男子不耐烦道:“什么小白脸,什么老头儿,不知道!我来这儿是看小白脸的么?刚有七八个汉子冲了进来,一路喊打喊杀,看把我家怜君姑娘吓得……”说完把怀里那女子又搂紧了几分,轻怜细爱,半分舍不得放开,那女子甚为羞怯胆小,蜷缩在男子怀中,两臂紧紧回抱着他,将脸孔埋得更深。

  领头官兵道:“什么七八个汉子?你说说清楚!”男子指向临街窗户:“老子正忙着办事儿,只听见外面闹哄哄的,突然门被踢开,闯进来一大伙人,二话不说,打开窗户就要跳,把怜君姑娘吓了个花容失色,老子大喊:‘来人,来人,捉贼!’,那贼人又折返回来,把刀架在我们两人脖子上,说:‘不准喊,再喊我就一刀杀了你们一对狗男女。’我哪儿还敢动弹?只好抱紧了美人,心惊胆战的等了这许久,才来了人。”又翻了个白眼,“什么‘开封第一春驻处’,也值得爷花海似的银子,原来乱纷纷跟市井窑子没半分区别,若不是怜君姑娘花容月貌,老子动一动指头,端了你们这黑心生意!”

  男子相貌威仪,话却多得很,拉着众官兵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众人赶着拿贼,被他聒噪得又急又烦,这才听明白了,原来他把官兵当做窑子的看家护院,因此耍起了威风,都觉得好笑。

  一个矮胖官兵走出来,道:“你说那伙贼人跳窗跑了?”

  男子道:“可不是!”那矮胖官兵又道:“他们中有没有配剑的?”男子摇头晃脑道:“没看清楚,仿佛是有,也有拿铜锤的,也有拿狼牙棒的,还有拿大刀的,都背着行囊,脚步忒快。”

  官兵们一听他说什么铜锤,狼牙棒,一个个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问:“他们可曾说了什么?”那男子摇摇头,想了一会,忽然一挥手:“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隐约听见其中一个说:‘快走,快开船了!’”

  一众官兵都呀的一声,领头的阴着脸道:“果然,果然,上面吩咐下来,说那人曾是青木堂下属,极有可能走水路,果不其然是要坐船!”

  男子做出一脸奇怪神色:“什么青木堂?”

  那官兵哈哈一笑,在他脸上拍了两把:“与你无关,与你无关,睡你的婊子吧!”

  边走边回头看他,奇道:“别说,这爷们啰嗦虽啰嗦,长得还真俊。”

  说罢一声呼哨,喝道:“知会兄弟们,立刻楼下集合,咱们去渡口搜查,准把他们逮个正着!”

  一众人皆道:“是!”纷纷鸣金收兵,四处呼喊兄弟,不一会儿便结队尽数撤走,再无半分声息。

  床上那男子听了一会外面动静,放开怀中女子,只见那“女子”目光锐利,紧紧抿住下唇,暗藏恼怒之色,猛地将男子推开,三两下掀开被衾,脱去衣裙,伸展四肢,身姿俊逸绝伦——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个俊雅清秀的男儿。

  床上那男子盘腿坐着,只笑嘻嘻的瞧他,林故渊回头剜他一眼:“把我衣裳还来。”谢离往被衾底下翻弄几下,抱出一捧衣衫,却左躲右闪不递过去。林故渊袒露上身,举手束发,面孔愈发冷峻。

  谢离微微一笑:“少侠好俊的模样,在风月场也不落下风,怪不得他们都被你骗了去,只是太绝情,下了床就装作不相识,枉我们好这一场。”

  林故渊听他说的不像话,恨道:“你扯谎上瘾么?”

  谢离笑道:“逢场作戏罢了,我倒想与林少侠假戏真做,又怕少侠品貌拔萃,瞧不上我。”

  林故渊忽然一抖,周身肌肤泛起潮红,转向敞开的窗格,往那冷风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快走,来不及了。”

  谢离一跃而起,却奔向墙角立柜,抽开黄铜小锁,拉开两扇雕花木门,只见柜里藏着个曼妙女子,那女子姿容绝美,只着葱绿肚兜,露着雪白的两条臂膀,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浑身发抖,甚是狼狈。

  谢离解下外袍披在女子肩上,小心将她搀扶出来,温声道:“怜君小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实在情非得已,才冲撞了美人。”

  他在那女子耳畔嘀咕几句,话锋一转,神态蓦的阴沉,“今日之事,还请小姐再不提起,只要小姐肯遵守承诺,三日之内自有我的人为你赎身,送你与那李家公子远走天涯,保你们一生平安,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必招杀身之祸,我绝不诓你。”

  女子神情肃穆,轻轻点一点头。

  林故渊在窗前理好衣冠,回头一看,只见谢离拉住姑娘软语温存,也不知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我的人”、“为你赎身”、“一生平安”等字眼,那女子满脸飞红,赤足站在地上,弱柳扶风,腰身不盈一握,似是此般站着,便已用了全身力气,此时披挂谢离衣袍,半遮半掩,更显得娇美可人。

  一男一女一个高大挺拔、风流倜傥,一个娇小玲珑,貌美如花,倒像是一对璧人,真真当得起“般配”两字。

  林故渊只当他们早已相识,怕是谢离连日出来喝酒,也是找幌子与这小姐相见,顿觉恍然若失,心头烦闷难言,只想快些走开,去外头透一口气。

  谢离握着那女子的手不肯放开,还想再温存调笑几句,忽然身躯一震,身体渐升热意,如遭虫蚁啃噬,禁不住一声闷哼,那女子关切道:“你怎样了?”

  谢离摆摆手,回头去找林故渊,只见窗前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影子?便笑道:“半条命在别人手里攥着,不能陪小姐消遣了。”

  说罢跳下窗子,如巨鹰落地,举头四望,见街角人影一闪,发足便追,边跑边道:“少侠等一等我!”

  他眉眼含笑,步履轻捷,连踏几步,足尖点着街边一处菜摊子,在空中翻了两翻,扑簌簌一阵衣响,一举追至与林故渊并肩,偏着脸看他:“明知那东西发作,不知会一声便跑,想做什么?”

  林故渊冷眼瞧他,见谢离眼仁漆黑,面容苍白,鬓发散乱,一举一动皆是疏狂样子,强压心头悸动,咬牙道:“耽误你眠花宿柳,实在抱歉的很。”

  谢离大笑出声,边笑边摇头,道:“有少侠日夜羁绊,眠花宿柳怕是不能了,只是女人确实曼妙生姿,让人一见便心生怜爱,至今难忘。”

  林故渊脸色愈发寒凉,不多时便到了客栈,店小二见两人回来,赶忙赔笑招呼,林故渊竭力克制体内蛊毒,淡淡朝他点一点头,扶住栏杆,跌跌撞撞奔上二楼,推开房门,再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挣扎着回身锁了门。

  谢离被他关在门外,砸门央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

  林故渊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奋力张口呼吸,力求换得一丝清明,急喘一阵,断断续续道:“我、我自己撑得住,不用、不用你多事。”

  说完强自支撑身体,步履蹒跚去收拾房内行李,谢离在外催促:“故渊,我不跟你玩笑,那伙人不久便会察觉你我撒谎,恐怕红莲那边也要有所动作,我们不能耽搁,必须马上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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