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令五堂,青木堂和幽土堂是自己人,业火堂和圣金堂忠心红莲,逆水堂态度尚不明朗,他以目光询问谢离,谢离也正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女孩,低声道;“再看一看。”
少女说要告辞,那黑塔汉子伸手阻拦:“温堂主,不可莽撞。”
汉子身穿褐红长袍,不动声色封住温酒酒退路,道:“逆水堂对掌教忠心耿耿,既然右掌教说了今日来,就是等到天亮,也得等下去。”
说话时弓腰颔首,语气却颇为蛮横无礼。
少女面露厌恶神色,仿佛铁塔汉子是什么蛇虫獐鼠,她将挂满银环的手杖攥得哗啦直响,后退一步:“好,我等。”
没过多久,从洞口钻出来个精瘦男子,嘀嘀咕咕跟守卫咬了几句耳朵,守卫作揖:“温堂主,右掌教有请。”
少女无甚反应,汉子却大为惊喜:“堂主,请,请!”
少女理正裙衽,阔步迈进石门,谢离以眼神示意林故渊,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一件冷硬沉重的物事,低声道:“收好”。竟是一枚银光灿烂的令牌,细头细脚刻“逆水堂”三字。
等最后一人的身影消失在洞道深处,谢离扯他手腕,二人一跃而出。
“等等,别关门!”
看门守卫持钢刀拦在门口,满脸凶煞:“什么人!”
“逆水堂,自己人。”谢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等太久了,溜到羊头兽尊立像后头打了个盹,一睁眼,人都走了!你说他们这帮王八犊子,怎么不知会本大爷一声!”
他嗨嗨嗨嗨笑个不住,赔小心道:“二位大哥行个方便,要是堂主发现我们开了小差,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掏出一枚银令牌:“这是令牌,麻烦大哥仔细看看。”又对林故渊道:“你的,拿出来给兄弟看看。”
守卫见谢离举止言行都不上台面,放松警惕,手一扬,哼道:“走吧!”
他触动机括,石门开启,两人闪身进去,那守卫在背后议论:“逆水堂这帮人越发不像样,若不是右掌教看小丫头孤苦可怜,早把他们一锅端了……”
石门在头顶缓缓关闭,林故渊回头看向谢离,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猜他定又在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偏是扮成个方脸大汉,那点阴冷笑容和蠢笨面孔就显得极不协调,谢离敛住笑意,道:“走,跟上。”
甬道传声极佳,能听见温酒酒的杖头银环哗啦作响,一路不知穿过多少拱门,绕过多少岔口,只觉晕头转向。
总坛密道四通八达,岔口伸出四五条通路,每条通路又都连通岔口,里面阴森黑暗,错综复杂,另有好些个机关暗道,明明无路可走,谢离稍微摆弄,凭空现出一道入口,没过多久已是晕头转向,这时才知谢离为何不怕他偷记地图,别说这百多条密道,任意一个机关,怕是一个摆弄不对,立刻触发警报,被那魔教弟子堵个正着。
密道幽深,回声甚大,跟了好一阵子,道路深处亮起一团火光,照得墙砖红彤一片,队伍一甩尾巴,原来密道已经到了头。
第76章 红莲之二
林故渊想要跟上,谢离将他大力往回一拽:“前面是不积堂正殿,红莲就在里面,你我大摇大摆进去,当场就被捉了。”
林故渊问他如何是好,谢离思忖片刻,道:“有条密道,通到教主座后一个不起眼角落,只是好些年过去,不知道堵死没有……”
林故渊疑心大起:“这你也知道?”
谢离心虚地摸摸脸,嘿嘿笑道:“还不是易临风那家伙,每回喝酒必拖上我,喝多了议事必迟到,瞎打乱撞找到那么条通道……那厮怎么就当上堂主了,无怪我天邪令每况愈下,顽皮,太顽皮!”
说罢再不理他,慢慢退回到走廊深处,猫腰飞快奔跑,半路往岔道里一钻,一连拐过好几道弯儿,惊喜道:“是这儿!”
谢离挤进一道狭窄逼仄的死胡同,仔细摆弄墙上一尊千手观音像,道:“糟了,是给封住了。”
借着暗淡火光,只见那观音像已成了黑乎乎一团麻铁疙瘩,彩漆剥离干净,眉眼甚为诡异。
谢离道;“我再试试……”说罢运气于掌,缓缓施力,只听一阵咳咳啦啦的土裂声,灰尘簌簌而落,那观音机括启动,缓缓移向一边,露出一个狗洞大小的方形洞口。
谢离轻拍去掌上灰尘,回头笑道:“太好了,只是外边封了,里边没填起来,估摸那头也一样。”
林故渊立在一旁,等着他折腾,谢离指着那洞口,得意道:“少侠先请,不是我吹嘘,有了这条密道,总坛没有我们哥俩到不了的地方。”
密道多年未用,空气窒闷难闻,浮荡着腐败之气。两人一路匍匐,鼻中塞满灰尘苔藓,只想狠狠打一串喷嚏,不知爬了多久,密道终于到头,打开另一头机关,缓缓将石墙移开一条缝隙,金光霎时涌了进来,刺得他双眼发疼,眼前的盛大景象几乎惊得他叫出声来。
那密道出口开在半空,向下俯瞰,大殿情形尽收眼底。
那大殿已不能称之为殿,其规模之宏伟堪比帝王皇宫,玄宫掏山而建,顶高十丈有余,黑石铺地,金砖漫顶,四面八方岩壁裸露,劈山开凿大大小小数百尊神佛巨相,塑像大多开脸凶恶,青面獠牙,怒目生威,持法器驱赶八方邪祟。
他们所处位置,正好在一座大佛像的颈窝里,佛像斜对殿门,单掌向前,做“施无畏印”,因殿内火光灼灼,暗处更为幽深,正好藏行匿影——便是有人硬眯着眼睛往这边瞧,也难以看出阴影处开着一个小小洞口,洞内另有乾坤,竟还藏了两个人。
殿内灯奴、火把足有千数之多,熊熊焰光,明如白昼,地宫北首是一座约五丈见方的青铜神台,两侧各有悬梯与地面相连,中间一张青铜座椅,铺雪白狐皮,一名红衣男子闭目独坐,右半边脸戴一张寒光锃亮的精铁面具,疲累不堪似的手撑额头,看不清长相,只觉衣红如火,白裘如雪,发黑如漆。
林故渊静静打量那红衣人,心中问道:这就是魔教的红莲么?这就是搅得武林风云乍起,武林同道无不欲生啖其血肉,人人得以诛之的魔教右掌教么?他竟如此好看!
他以眼神问询谢离:“是他吗?”
谢离眉头紧蹙,向那人扫了一眼便飞快转过头去,似是再不愿见他第二眼:“是。”
林故渊远远审视着他,心说他竟然这么年轻,乍看只觉得身材颀长,气质孱弱,不知何处不对,不大像个正常人。
那男子蓄了一头极长的头发,瀑布似的,一小股一小股沿着狐皮垂泄下来,冷而泛光,怕是能到双股位置。
大殿乌泱泱的聚满魔教教徒,一眼望不到头,皆着玄、青、赭等深色衣衫,殿内卷着一阵一阵嗡嗡议论,倒是红莲独坐高位,面无表情,缄口不言。
神台正下方并排站着三个壮年男子,装扮与魔教不同,一应褐衣皮甲,中间为首那人一头猪鬃般的粗野乱发,扎成百十条小辫子,腰配双片刀,系红布带,左侧的扛着一面旌旗,右侧的赤足而立,不伦不类地背了一把长鱼叉。
只听为首那汉子拱手道:“我等愿投入天邪令麾下,为右掌教驱使,万死不辞!”说罢跨出一步,便要跪拜。
左边那人略一侧身,展露出旌旗图画,正是一条硕大黑船。
林故渊瞧那黑船颇为眼熟,听他说“自太湖而来”,不由引动回忆,心说:这不是少室山脚下“太湖水寨”那伙水贼吗?不久前还与侠义道共抗魔教,怎么摇身一变,投靠了红莲?
再一看那人长相,可不就是当时与金光阁赵士辛互相吹捧的水寨西南分舵主,人称“浪里飞舟”的朱九万?
红莲懒懒道:“别忙。”
“你们太湖水寨从上到下,统共就只有总舵主杨、杨什么来着?”
朱九万道:“杨骥安。”
“对对对,‘狗屁一镖’杨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