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怒斥萧芷嫣假惺惺,也甘愿深居冷宫,谁也不见。
于是,诺大的后宫只剩萧芷嫣一个妃子,世人眼中,她冠宠六宫,离皇后之位只一步之遥。
也只有萧芷嫣明白,皇帝如何凉薄,更何况,皇帝从未真正踏足过后宫,即便她做到皇后之位又如何。
这么多年来,她知道,陛下心里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她即便猜到,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直到一日,萧芷嫣再次想为宋书涵求情,来到御书房时,只见案上放着一幅画像。
鬼使神差地,萧芷嫣上前了几步,也终于看清了那画像之人的面容。
“你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萧芷嫣浑身一僵,她慌忙转身,正对上赵从煊幽深的目光。
“臣妾......”萧芷嫣跪下身来,“臣妾知罪。”
赵从煊缓步走到案前,他将画像收起来,淡淡道:“起来吧。”
萧芷嫣不敢起身,她终于明白,陛下做的这些是为何......
见她仍跪着,赵从煊道:“朕不会有皇后,你就是六宫之主,除了宋书涵一事,后宫之事尽归你手。”
也就是说,除了让宋书涵恢复位份,其余之事,赵从煊不会多管。
萧芷嫣一怔,连忙应道:“谢陛下。”
后宫只有一人,大臣们虽碍于萧氏的权势不敢明说,可皇帝最重要的是开枝散叶,如今四海升平,无内忧外患,理应充盈后宫。
甚至连萧氏老臣也认为,陛下不应独宠一人,便同太后一起,劝陛下广纳妃嫔,雨露均沾。
而赵从煊神色漠然,他召来太医,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御前,开口道:“陛下龙体受损,恐、恐子嗣有碍......”
若皇帝没有子嗣,那立谁为储君?
得知消息的大臣立即巴结起了晋王赵承焕,赵承焕不堪其扰,便入宫躲避。
赵承焕上来便开口道:“皇兄,听说你不举啊......”
赵从煊缓缓抬眸看向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他神色淡淡,并未动怒,“既然你这么关心朕的子嗣问题,不如你来替朕分忧?”
赵承焕瞬间变了脸色,连连摆手:“皇兄,臣弟可没那个本事!”
这些时日,几个老太傅轮番上阵,就差令他悬梁刺股读书,一有歪心思就上报皇帝。赵从煊对他这个弟弟动起手来也是真狠,写不出时势策论就门都出不去半步。
“你这《治国策》写得不错,明日起,去尚书台吧。”赵从煊道。
“去做什么?”赵承焕一脸茫然,半响,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赵从煊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天子金口既开,怎能收回?
赵承焕连连后退,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箓,“我听说你不举,可是连夜写了这几张符箓,要不你先试试,不灵的话,你放我离开长安,我去找那个老天师算账......”
见赵从煊眼神越来越冷,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虽然他是半吊子神棍,但他之前给赵从煊把过脉,脉象有些虚浮,但那也是身体微恙罢了,怎么就不举了......
赵承焕讪讪一笑,“这天下之大,肯定有人就擅长治这种隐疾,你给我一年时间,不!半年时间,我一定给你找来!”
“不必了,下去吧。”赵从煊轻轻摆手,没有多说些什么。
赵承焕还不死心,“这符水,你记得喝啊!我可是当你是亲兄弟,要是别人,没个一百两我都不会拿出来。”
小酉子哭笑不得,却又不敢随意处置,“陛下,这......”
“收起来吧。”
“是。”
............
永昌十年,八月。
寻常一个秋日午后,小酉子惊慌失措来报,碎云又一次不见了。
自赵从煊南巡回来后,狸猫十分粘人,这几日赵从煊身体不适,便命小酉子带它去后宫里玩,免得自己身上的病气染到它身上。
前日深夜,狸猫不知从哪溜进他的寝宫,赵从煊虽有些生气,但还是喂了它一些吃食。
狸猫只吃了几口,便又从窗台跳走。
赵从煊隐约记得,离开前,碎云又回头看他,赵从煊心软了下来,便要抱它回来,可碎云却从他手中溜走。
听见小酉子的禀报,赵从煊只觉心头莫名的慌张,他命小酉子在宫里宫外去寻,自己也拖着未愈的身子于宫中寻找。
日落时分,梅花园。
赵从煊的脚步顿住了,不远处,那团熟悉的灰色身影静静蜷在树下,皮毛还保持着蓬松的弧度,仿佛下一刻就会抖抖耳朵站起来,随即蹦跳朝他走来。
可是并没有。
赵从煊朝它走去,脚步极轻,像是怕打扰了狸猫的秋梦。
“碎云。”他轻轻喊了一声。
半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赵从煊缓缓蹲下身体,指尖像从前那般轻抚着它的脑袋。
它的眼睛半阖着,像是睡着了,只是胸口不再起伏,再也不会因他的抚摸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从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像是怕惊扰了它。他怔怔地看着它,喉咙涌上一抹腥甜,半晌才低低地又唤了一声:“......碎云。”
没有回应。
风拂过梅园,卷起几片落叶,轻轻落在狸猫的身上。赵从煊伸手拂去,动作极轻,仿佛它只是睡着了,怕惊了它的好梦。
他的呼吸渐渐凝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指尖都开始发冷。他想抱它起来,可手臂却僵住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陛下......”小酉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看向树下的狸猫尸身时骤然一僵。
赵从煊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收回手,他的神情很平静,甚至有些漠然,可眼底却像是被抽空了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白。
“它老了。”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碎云确实已经活了很久,久到它从一只顽皮的小猫,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老猫,久到它陪着他从皇子府走到宁王府,再到金銮殿,久到......他以为它还会陪他很久。
可它没有。
赵从煊沉默地站起身,衣袖垂落,遮住了微微发颤的手指。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暮色四合,梅园里多了几分冷意。
“这里夜里冷,带它回去吧。”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至极。
小酉子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将碎云抱了起来。
赵从煊没有再看,只是转身朝梅园外走去,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再也没能填满。
他孤身来到黄金台上,俯瞰着整个长安城,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第78章 抉择
次日。
赵从煊抱着碎云的尸身去慈恩寺, 请慈恩寺的佛印大师为它超渡,希望它来世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回来后,赵从煊大病一场, 这一场病,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赵从煊病好后, 照常更衣上朝,只不过衣袍是一松再松, 他变得越发少言寡语, 他让晋王赵承焕开始接触政务, 却依旧不许他离开长安。
有时,赵从煊彻夜难眠, 他便起身批阅奏疏, 每日的汤药几乎当茶水一样喝下, 却依旧不起任何作用。
小酉子几乎日日以泪洗面。每日御膳, 他都劝陛下多吃一些, 可陛下总是吃了一点便命人撤下。
如此日复一日,他的身形消瘦得极快, 手指瘦可见节,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