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街隅上,十几道身影从天而降,为首之人拱手行礼,“殿下,得罪了。”
赵承焕脸色微变,皇兄这是动真格了?
他下意识将上官绵护在身后,低声道:“绵绵,你先走,待会儿我拖住他们。”
上官绵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眉头紧蹙:“这些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侍卫便已经冲了上来。
双方顿时交手起来,赵承焕一边躲避,一边开口道:“绵绵,你还记得五年前在青崖山吗?”
他声音带笑,脚下却不停,一个旋身踹开逼近的侍卫,“那时山匪围攻客栈,你也是这样......”
他猛地拽过上官绵的手腕,带着她矮身避过侍卫的攻击。
上官绵被他拉得踉跄一步,脑中忽地闪过破碎画面,太阳穴突突直跳,手中的动作慢了一拍。
身后侍卫已逼近。
赵承焕下意识挡在她身前,见状,侍卫只得收了力。
二人踉跄后退,上官绵忽地喊了一句:“肖承焕......”
赵承焕一愣,这语气......和从前喊他名字时一模一样。
“绵绵,你记起来了?!”赵承焕激动地攥着她的手。
上官绵却摇了摇头,她脑袋乱得很,“我不知道......”
说话间,周围数人已经围了上来,侍卫道:“殿下,请!”
赵承焕正沉浸在上官绵可能想起来从前的记忆中,怎么也不可能现在跟他们走。
“你们回去和皇兄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赵承焕试图讨价还价。
侍卫做不了主,他们只是奉命将晋王带回去,其余之事一概不管。
眼见无商量的余地,赵承焕声音软了下来,朝上官绵道:“绵绵,你跟我去长安,好吗?”
还没等上官绵回答,一道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九弟,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赵从煊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方才,他一直在一旁的客栈上看着,见赵承焕与上官绵并肩作战,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他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胜负。
周遭侍卫连忙跪下行礼。
赵承焕不情不愿道:“皇兄......”
上官绵愣了许久,才认出了赵从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未见,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赵从煊不再多言,他已决定,今夜便启程离开扬州。
见他意欲已决,赵承焕只得再乞求道:“绵绵,跟我回长安吧......”
这一次,上官绵竟轻轻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地,周遭几人均是一愣。
而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娘亲......”
上官绵抬眸看去,神色骤然软了下来,“朔儿。”
她快步上前,将小孩抱了起来,旋即问道:“萧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萧伯瑀笑了笑,“朔儿吵着要见你,我便带他来找你,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赵承焕连忙上前打圆场,“都是误会,是吧,皇兄......皇兄?”
赵从煊没有出声。
萧伯瑀却笑着道:“晋王殿下方才是说,要带上官姑娘去长安?”
“对!”赵承焕心情愉悦道:“而且,绵绵已经答应我了!”
“够了。”赵从煊忽然道:“带晋王回去。”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准许赵承焕离开长安的......
赵从煊无法面对萧伯瑀,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萧伯瑀的声音:“陛下远道而来,何不入府一叙?”
萧伯瑀的声音和从前别无二致,可赵从煊却变了,他变得害怕靠近萧伯瑀,似乎他的每一次靠近,给萧伯瑀带来的只有伤害。
“......不必了,今晚便离开扬州了。”赵从煊艰难地开口。
回到别院后,赵从煊呆坐了许久,他将一枚令牌交给小酉子,思忖良久,他才道:“将这令牌交给萧伯瑀,倘若......他什么时候想回长安,只需说一声便是。”
即便如此,他知道,以萧伯瑀的为人,不会收下他的令牌,更别提回长安之事。
他此生亏欠萧伯瑀太多,如今又一次打碎了他平静的生活......
思忖间,小酉子带着令牌回来了。
果然如此......
赵从煊闭了闭眼,“走吧。”
小酉子道:“萧大人说,他不需要这些......他,请陛下于府中一叙。”
雨夜。
赵从煊来到萧府,田安似乎早早便侯在门前,恭敬道:“陛下,大少爷在房中等待您多时了。”
穿过回廊,赵从煊的脚步越来越慢。
房内,萧伯瑀身着素色长衫,他侧头往外看去,正与廊下的赵从煊目光相对。
他瘦了太多,曾经凌厉的轮廓如今却显得嶙峋,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连唇色都透着几分苍白。
萧伯瑀就这么望着他,赵从煊怔了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稍一愣神之际,萧伯瑀已起身来到他的跟前。
萧伯瑀轻轻握着他的手,带着他缓步进屋,“进来吧。”
那只手温暖干燥,力道不重,却让他挣不开。
第80章 形销骨立
屋内烛火融融, 熏香淡淡。
萧伯瑀先一步开口道:“陛下此次来扬州,只是为了晋王殿下?”
赵从煊不敢揣测他的话中之意,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屋内安静了下来。
赵从煊别开了脸,声音显得有些局促:“上官姑娘和九弟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纵容赵承焕来扬州, 对不起当年做过的事,对不起如今的打扰, 对不起......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他......
当年, 萧伯瑀只想听到他一声道歉, 可如今听到了,心头却已酸软一片。
他的陛下,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 如今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早在那道《罪己诏》公布天下时, 萧伯瑀便已经原谅了他曾经所有的过错。
可对赵从煊来说, 这远远不够......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 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亏欠......”赵从煊说着,像是语无伦次了起来,“你何时愿意回长安, 都可以......或者,你想去哪,你想做什么......至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萧伯瑀望着他, 良久,他轻声问道:“陛下想要如何补偿?”
高官厚禄?
金银珠宝?
权势地位?
这些,萧伯瑀都不需要......
赵从煊怔然许久, 心头一阵钝疼,他有什么资格对萧伯瑀说这一句话。
“你......”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赵从煊的声音哑得厉害,神色多了几分无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萧伯瑀静静地看着他,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深邃的温柔与心疼。
可这些,赵从煊没有看到,他始终低着头,他害怕从萧伯瑀的眼中看到冷漠与厌恶......
只是想着,赵从煊便觉得难以呼吸。
萧伯瑀给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道:“陛下不必如此,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赵从煊嘴角勉强扯出的笑意再也维系不住,他与萧伯瑀之间,早就过去了,只有他还将自己困在牢笼里。
“嗯......”他艰难地应声。
萧伯瑀继续道:“陛下若真想补偿,那便好好保重自己。”
赵从煊怔住,他想说,他不是故意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他不是来博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