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伯瑀又下令, 命执金吾暗地加强长安城的防卫。
但朝廷将重心都放在冀州反叛军身上, 从而忽略了长安城悄然的异常。
在众人疏忽之时, 长安城内外多出了许多异域商旅, 但他们手上的通关文书, 以及车马的货物都挑不出半分问题。可在这个时机,这些商旅的出现实在过于奇怪。
…………
九月, 北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街上翻滚,偶尔被行人脚踩碾过, 发出细碎的声响。
冀州传来消息,鸿门宴上,尉迟徽死了,其手下将领分割势力, 四下奔逃,俨然成了一团散沙。
皇帝龙颜大悦,在宫中大摆御宴。
九月二十一。
宫墙之内, 御宴正酣,丝竹之音绕梁不绝,杯盏相碰,笑语盈盈,一派歌舞升平。
长安城外,夜幕如墨,忽地一束火把撕裂夜幕,如赤龙怒目,骤然腾空。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无数火把接踵而至。
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夜空映红。
“怎么回事?”城楼上,一名巡查的侍卫官诧异地停下了脚步,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的横刀上。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骤响,冷箭直直地射中侍卫官的心口,他身形一晃,神色错愕,随即嘴角呕出一缕血迹。
周遭侍卫连忙拔刀,四处张望,大喊道:“有敌袭!”
侍卫官看着不远处越发靠近的火光,他死死地攥着身边的小侍卫,“快!速速入宫禀报……”
“快!快去!直城门有变!”一道声音厉喝。
直城门在长安的西侧,可直通未央宫要道。
话音未落,长安城内,那些白天还在西市叫卖的“商旅”从暗处涌了上来,此刻他们全都亮出了兵刃,训练有素地分成数队,直朝城门而去。
守城门的守卫凭着最后的力气点燃了烽火台,烽火冲天而起,长安城内外顿时一片混乱。
西侧城门,在叛军里应外合的猛攻下轰然洞开,反叛军的铁骑如决堤般涌入,伴随着震天响的高呼冲入长安。
“杀暴君,诛奸臣!”
刀光映着火光,将夜色切割,城中百姓惊慌四散,尖叫哭喊声此起彼伏,叛军沿途纵火,商铺民宅被烈焰吞噬,黑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天空。
偶有官兵试图阻拦,却被叛军骑兵冲散,顿时血溅长街。
这些突然出现的反叛军似早有预谋般,其势如猛虎。
消息传入宫中,正喝着美酒的皇帝见带血的守卫急急冲入,怒而将酒盏砸在他的身上,“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启禀陛下,反叛军攻入直城门了……”守卫颤颤巍巍道。
殿内忽然死寂。
尉迟徽都死了,哪来的反叛军,且长安城有南北两军驻守,反叛军是怎么攻入长安的。
“陛下,请即刻下令,命南北两军分兵驰援,务必将反叛军拦于宫外。”有人道。
皇帝额头青筋隐隐跳动,“还不快去!”
“是!”
夜至子时,宫外再无传来消息,只是火光将天幕映得通红。
一道消息如惊雷劈下:梁平反了。
听到这个消息,百官面如死灰,谁也没想到,竟是梁平举兵谋反。
这也难怪反叛军能冲入城内。
梁平,皇城北军将领,出身世家,其女儿是先帝的宠妃玫贵妃,玫贵妃育有一子,即先帝的第九子,赵承焕。
而九皇子赵承焕在几年前便因长乐宫走水而亡。
在梁平的相助下,东方既白时,反叛军竟轻而易举杀入宫中。
为保全性命,城内世家、百姓、宫中太监宫女纷纷携细软珠宝奔逃。
一夜之间,皇城被破,而皇帝携玉玺逃亡,还没出宫门,便被一箭射中肩上,他身旁一乐师好整以暇地扶起他。
皇帝朝着身边的禁卫军道:“废物,都是废物!还不快传太医!”
“……是!”
乐师笑着道:“陛下运气真不错,这一箭只射中肩上。”
皇帝疼得额头直冒冷汗,火光映照下,乐师脸上的笑意越发渗人,但他却无暇顾及。
乐师又笑了笑,他的手缓缓挪移到那濡血的箭上,随即握紧,用力拔了出来。
“你——”撕裂的疼痛让皇帝没了力气。
乐师俯身到他的耳畔,低声道:“陛下,请成全这个乱世吧。”
说罢,他缓缓起身,而那支箭已经深深没入皇帝的心口。
萧府。
因城中内乱,萧伯瑀不得已派人护送萧父萧母离开长安,前往荆州。
而萧伯瑀身为宰相,他不能弃百姓于不顾。
他缓步走出萧府,一名北军侍卫面色恭敬道:“萧大人,将军有请。”
田安挡在萧伯瑀身前,“你们……放肆!”
那侍卫面色一变,立即拔出剑架在田安脖子上。
“放下。”萧伯瑀冷声道。
那侍卫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剑放了下来,语气僵硬道:“将军有请,命萧大人即刻入宫。”
“大少爷……”田安神色着急,那梁平敢谋反,就敢杀朝臣。
萧伯瑀道:“田安,你去看看小狸猫饿了没有。”
田安微微一愣,随即立即点头应是。
一路上,无数具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将地上的青石板染红,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长安城。
长乐宫。
梁平披甲持剑大步踏入正殿。
殿内,太后依旧端坐在高位上,她缓声道:“哀家以为是谁呢,原来不过是个乱臣贼子。”
“哪来的乱臣贼子,太后说笑了。”梁平笑着道:“不过是有反叛军攻入长安,臣等拼死守护长安罢了,反叛军已暂时退离长安,太后尽可放心。”
太后笑了笑,忽地,她寒声道:“既然如此,还不滚出长乐宫。”
梁平面色一变,握剑的手微微收紧,但很快又缓了过来,他拊掌而笑。
下一刻,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走入殿内,少年跪在地上,他将一枚玉璜高举着,朗声道:“皇儿赵承焕拜见太后!”
气氛骤然一滞。
那枚玉璜是九皇子出生那一年,先帝亲手所赠,是皇子的身份象征,可消失在了那一场大火中……
“抬起头来。”太后道。
赵承焕缓缓抬头,一张与几年前有七分相像的脸映入眼中,太后霍然起身,身边宫女连忙搀扶。
“过来,让哀家看看。”太后不敢置信。
赵承焕膝行上前,仰起头。
太像了,太像了,但细看之下却有端倪,赵承焕额头是有一块疤痕的,他没有……
“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梁平缓缓道:“臣已请三公入宫,共商立君之事。”
话音一落,太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神色一紧,面色难看至极,皇帝虽然昏庸,可也是她亲生的孩子。
梁平勾结反叛军,逼宫杀害君主,还要逼她立一个非皇室血脉之人为新君,太后死死地紧攥着双手,心头的愤怒恨不得将梁平千刀万剐。
“焕儿三年前就已葬身火海,仅凭这一枚玉璜,就能证明他的身份?”太后强压着怒气,冷声道:“更何况,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即便要另立新君,恐怕还轮不到他。”
“太后是说,那个废物宁王?”梁平大笑道。
“放肆!”太后怒而拍案。
但话音一落,无数把剑指向的却是太后。梁平也不再和她装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