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伦的手放在腰间的剑上,剑刃微微出鞘。
很快,他们的疑色便打消了。
只见赵从煊缓缓道:“既如此,那便起诏吧。”
小酉子目眦欲裂,“陛下!”
可他稍稍一动,长剑便划破了他的脖颈,脖间骤然被划出一道血痕。
陈威没想到赵从煊这么顺从,他大手一挥,便令人将小酉子绑住手脚,丢到一边去。
没多久,侍御史宋百鸿入殿,为皇帝起诏。
“朕以凉德,嗣守鸿基,然天命无常,历数有归,今瞻仰天象,俯察民心,大晟天数将终,行运在于陈氏,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今效仿尧、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禅位于太师陈威......”
赵从煊声音轻而缓慢,却足以殿内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几人脸上神色越发欣喜,就在宋百鸿放下笔时,陈伦迫不及待上前,正要拿过那封诏书。
“慢着。”赵从煊忽然抬手按住诏书,“既受天命,岂能无百官见证?”
陈伦面色微不悦。
殿内的陈威大笑道:“也对!来人,将百官请来。”
此时,朝中百官在宫门外焦急等待着,今日本是为太尉陈威授九锡之礼,可朝臣一入宫便被拦住,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能入宫。
良久,才有人来通传,召百官入宫,面见新君。
“新君?”
“什么新君?”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所知,只得快步入宫面圣。
很快,大殿内朝臣齐聚,窃窃私议。
陈威高声道:“陛下有旨。”
闻言,众臣立即跪下听旨。陈威看向三朝老臣方太傅,笑着道:“方太傅,劳烦你来宣旨了。”
方太傅年事已高,既不是陈氏一党,也不是萧氏一党,让他来宣旨最为合适。
方太傅看了看陈威,又疑惑地看向龙椅上的赵从煊,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上前。
他缓缓打开圣旨,大惊失色,随即诧异地看向陈威,“这......这是......”
陈威早有预料,还要故作不知,他抬手道:“既是陛下旨意,方太傅如实宣旨,不得有半分隐言,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这......不对吧......”方太傅拿着圣旨的手颤抖着,满是沟壑的脸上青白一片,险些失声,“陛下,这......”
俯首在地的群臣微微抬头,似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圣旨能让方太傅面色大变。
陈威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啰嗦什么,让你念你就念!”
可方太傅依旧不敢,他心惊胆战地看向赵从煊,声音放低了些,“陛下,还请......暂时收回圣旨吧......”
陈伦上前一步,厉喝一声:“这可是圣旨,太傅是要抗旨不尊?!”
“老臣不敢......”
赵从煊指尖轻敲着扶手,淡淡道:“劳烦太傅宣旨。”
圣谕既出,方太傅神色惊惧地瞥了一眼陈威,旋即再次打开圣旨,看着上面令人心惊肉跳的字迹,他战战兢兢开口:“诏曰......”
群臣伏首在地,连陈威也单膝跪地。
方太傅继续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太尉陈威,世受国恩,位列三公,本应竭忠尽节,以报朝廷。不想豺狼成性,包藏祸心,以忠勤之名,行枭獍之志。今矫称天命,擅调甲兵,围逼禁宫,实为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霎时间,殿内噤若寒蝉。
陈威脸色骤变,他怒喝一声:“你敢传假诏!”
赵从煊道:“继续。”
方太傅咬牙继续道:“其子陈伦,凶顽悖戾,贪墨国库,结党营私,祸乱社稷,即刻押下,听候问斩。凡我大晟臣民,当明顺逆,辨忠奸。其有被胁从者,若能反正,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诛夷九族......”
宣诏结束,周遭的士卒已经上前将方太傅拿下,圣旨摔落在地。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陈威猛地站起身,铁甲铮鸣作响。他面色铁青,眼中杀意骤现。
“来人,陛下病糊涂了,扶陛下回寝宫!”陈威咬牙切齿道。
陈威的亲兵闻令而动,数名甲士持刀上前。
“放肆!”殿外一道中气的声音传来,只见羽林中郎将孔岑带数十名禁卫入殿护驾。
陈威眯着眼睛,声音冷硬,“就凭你?”
孔岑横刀而立,“末将孔岑,奉诏诛杀逆贼。”
索性已经撕破了脸皮,陈威也不必再装了,他亲率八百亲兵精锐,只要令北军不动,那这江山,赵从煊不让也得让。
陈威轻轻摆手,立即有人去传令。
随即,陈威命人守在殿门口,今日谁也别想轻易离开。
殿内空气凝滞,众人胆战心惊,殿外传来阵阵厮杀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
忽地,一个重物被丢了进来,那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圆滚滚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停在一个朝臣面前。
那人小心翼翼地拨弄那团东西,霎时间,他尖声后退,双腿几乎发软地在地上匍匐远离,嘶声道:“人!人......”
陈伦想着用人头恫吓龙椅上的赵从煊,便上前提起那个脑袋一步步朝着赵从煊而去。
令他奇怪的是,赵从煊不仅没有惊惧之色,反而像是勾唇笑了笑。
借着殿内的烛火,陈威脸上霎变,陈伦手上提着的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陈氏亲信,率领八百精锐的先锋将,陈焘。
陈伦此时也低头看了看,手中顿时失了力气,那颗还流着血的脑袋就这么滚到地上。
殿外,一道颀长的身影踏着血色残阳而来。
那人铁甲浴血,暗红的血液从他手中的剑尖滴落。
“卑将萧长则,救驾来迟!”
第51章 福祸相依
暮色渐沉, 殿外喊杀声渐渐稀落。
大殿内,烛火萤萤,将人影拉长得扭曲变形。
亲信被杀, 大势已去。陈威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龙椅上的赵从煊, 他忽地大笑起来。
笑声癫狂而不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从煊心机如此深沉, 继位五年, 称病一年, 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一头假寐的狮子。
“爹, 爹......”陈伦拔出佩剑, 他更不甘心, 他双目圆瞪, 紧紧地盯着座上的赵从煊, 而后发了疯般朝他刺去。
宁拼一死,也要拉着一个垫背的!
孔岑举剑相抵, 两人便在大殿上交起手来,只不过,陈伦长年酒色伤身,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蔡术!”陈伦大喝一声:“你还在等什么!”
蔡术神色犹豫,他并没有上前,眼睁睁看着孔岑一把踢飞了陈伦手中的剑。
下一刻,禁卫纷纷上前, 剑尖指向陈伦。
陈伦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蔡术,“是你, 原来是你……”
难怪他们的人败了。
仅凭宫中的羽林军不可能挡住陈氏的亲兵,况且,几人早已约定,若是计划有变,便令北军以‘清君侧’之名冲上皇城。
可蔡术根本没有下令。
陈伦嘲笑道:“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蔡术,你这是自寻死路,你以为赵从煊会放过你?”
他的话令蔡术脸上的神情微微松动,他也知道,自己和陈氏无法洗清关系,陈氏暗里行的勾当足以诛夷九族。
在蔡术挣扎犹豫之时,一把剑抵在了他颈侧。
持剑之人,正是虎贲中郎将许寅。
殿内骤然一静,陈伦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忽高忽低,像是有人扯着他的嗓子,发出不成调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