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沈濯提醒的话,要担心长公主。
当时裴瓒还奇怪呢,好端端地又没招惹到对方,担心什么?
好好好,原来如此!
他是没有主动去招惹,可偏偏被某些没心没肺的东西当枪使,仗着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就敢在宫宴上讨要东珠。
讨要那代表着皇室丑闻的东珠!
“挨千刀的沈濯,缺心眼的王八蛋!”
裴瓒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去皇帝面前把沈濯干得好事全捅出来。
“别气了,你只记着以后别再跟他有什么来往了,今日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全当没听过,至于东珠……”谢成玉暂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对策让他逃过一劫,只能打开方盒,将特意挑的糕点摆出来,“先吃点东西吧,都是你喜欢的。”
裴瓒满目忧愁地瞥了眼桌上的酥酪,没什么胃口,只拿着勺子搅了几下,便放下了。
长公主的那些前尘往事的确够刺激,可是一联想到沈濯对他做的那些好事,裴瓒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连心平气和也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房门就被敲响。
“少爷,门房说长公主府的遣人前来,请少爷去听戏。”
听到那四个字“长公主府”,裴瓒的心凉了半截,全然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大早上能听什么戏?
鸿门宴还是十面埋伏!
长公主殿下肯定知道昨夜宫宴发生的事情了,甚至装都不装,都不通过盛阳侯府找他,直接把他这个没分寸的微末小官叫到长公主府。
这是要把他生吞活剐了吧!
他痛苦地闭上眼:“归明,我现在收拾东西,入宫请罪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现状摆在眼前,长公主府的戏他是无论如何也是要听的。
他站在屋内阴影中,抬头看着院墙之上随风而摆的竹叶,与晴明的湛蓝天色。
一声悲叹,似乎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
“微臣,都察院御史裴瓒,拜见元安长公主。”
裴瓒俯在屋外的石阶下。
石阶泛冷,双膝被石子硌得发疼。
长公主请他听戏,屋内的戏腔的确娇柔婉转,能在一阵阵相合的乐声中毫不逊色,引得高座上的女子连连赞许。
但是,在整个长公主府里,所有人也都在瞧裴瓒的好戏。
日近正午,花败柳垂,头顶的日光逐渐刺目,距离裴瓒向长公主行礼问安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受此忽视,裴瓒大可以一走了之。
甚至还可以在明日上朝时告状,参长公主嚣张跋扈,苛待朝臣。
只可惜裴瓒因为那几颗东珠心慌,就算被故意搁在外面冷落刁难,他也说不出半句僭越的话。
一来二去,不仅跪得他双膝疼痛难耐,还跪得他脸色惨白,满眼脆弱惶恐。
他安安分分地跪着,时间长了难免垂头丧气,隐忍着摸了摸膝盖,心里委屈又藏不住事,被守门的侍女轻蔑地瞄了一眼后,眼尾就便开始泛红。
那位侍女顿时有些无措。
任谁也没想到在幽明府中叱咤风云,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讳的小裴大人,竟然在长公主府的院子里偷偷抹眼泪。
这还没怎么磋磨他呢!
【这小裴大人不会想着怎么参咱们公主吧!】
【男人都是小心眼,先让他起来。】
侍女跟身旁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进门。
另一位走下石阶,俯身搭上裴瓒的胳膊,伴着几率清奇的香气,柔声说道:“大人先起来吧。”
裴瓒一愣,对上侍女示好的眼神。
在心里痛骂沈濯的同时,裴瓒忍着疼痛狼狈地站起身,还不忘礼数周全地问着:“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召见微臣?”
他话音刚落,禁闭的青棕色雕花檀木门从里侧推开。
只在开门的刹那间,便抬头望了进去。
从缝隙里瞥见一抹雪青色倩影,略带几分清冷,却不失艳丽,好似冰天雪地中的红梅。
对上长公主那不容冒犯的眼神,裴瓒立刻低下了头,谨小慎微地拱手做礼。
“进来吧,让大人久等了。”
声音温婉柔和,没有想象中的端庄肃穆。
不过,还是跟其他的皇亲国戚一样,高高在上,语气中隐隐地透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裴瓒自知是朝臣,不应该跟公主有过多瓜葛,更不应该深入长公主府的内宅,于是他始终低着头,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尽量避免被人抓住把柄。
坐在高位的长公主悄无声息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从身材长相到衣着打扮,审视的眼神如同一捧冰水,把人从头浇到尾。
长时间的端量,难免让人心惊。
直至意识到气氛有些过于压抑,长公主才移开视线,垂眸看着案几上的零散物件——
是裴瓒落在宫中的玉环,荷包,以及一只从未有过印象的旧铃铛。
长公主单手抚着鬓角,眉眼微挑,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铃铛,美眸流转,手指轻轻摇晃几下,略微有些发闷的声音传到裴瓒耳朵里。
裴瓒低着头,余光能勉强瞥见案几上的物件,想起谢成玉说的那些秘事,他在心中为自己捏了把汗。
不过长公主没有立即发作。
应该是还有周旋的余地。
长公主依旧摇着那只有些旧的铃铛,似有若无地笑道:“先前听闻大人奉旨到幽明府查案,不知一路上可还顺利?”
裴瓒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多谢殿下关怀,路上偶有坎坷,但终究不负陛下所托。”
长公主听了,未置一词,只发几个意味不明的气音。
“大人做事果决,却也不失仔细,行止有度,很是妥帖,陛下很放心。”
“多谢殿下夸奖。”
裴瓒以为长公主只是象征性的敷衍几句,没想到对方接着说:“本宫也是。”
瞬间,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裴瓒蓦地抬起了头,满眼的惊讶疑惑,但在看见那张与沈濯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后,他心中又莫名沉静,眼前浮现对方的信息。
【姓名:沈熙】
【性别:女】
【年龄:37岁】
【身份:元安长公主】
【武力:20智力:73气质:90】
【体力:65心计:68声望:75】
【评价:暂无】
裴瓒没有恪守本分地低下头去,而是凝视着长公主,在脑海中将她与沈濯放在一起。
果然,亲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长公主的脸型和沈濯十分相似,都是标致的美人脸。
只是比起沈濯深邃的眉眼,长公主的眉目更加柔和,仿佛隔了缥缈云雾的山水,温婉朦胧却不妖娆。
三十七岁,岁月的确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迹,似雕似琢,却并没有妨碍长公主的气质,反而平添了几分历久弥新的端庄贵气。
尤其是目光投落时,依旧能让人心尖一颤。
裴瓒提起一口气,眉毛紧蹙,像是很不理解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在幽明府,可曾碰见过什么人?”
裴瓒知道她问的是沈濯。
身为沈濯的母亲,长公主难免关心儿子,问几句也是应该的,可是提到幽明府,就绕不开长公主先前的钟情之人,绕不开那个敌国细作。
谁知道长公主现在还记不记挂那人。
反正裴瓒不敢赌,便矢口否认:“不曾。”
“太医院的唐大人前些时候来为本宫诊脉,说是大人不幸中毒,肺腑间犹如烈火燃烧,疼痛难忍,不知毒素可拔除干净了?”
裴瓒听见是唐远告知的,也没太惊讶,老老实实地点头:“早已无碍,多谢殿下。”
“本宫时常听人说起,观云山中满是合欢,花开时节,满山粉红似晚霞,很想去瞧瞧,不过山中偏僻难行还有不少毒物,而太医院除了那一味避毒丹外,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解药,这次多亏了大人,才让太医院得到旁的解药,让本宫有了前往观云山的机会。”
长公主这话说得弯弯绕绕,裴瓒琢磨良久,才听出她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