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轻笑:“现在放了你,还有以后吗?”
“……”
【本就是不该期待的。】
裴瓒张了张嘴,看着沈濯眼里难掩的失落,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心软,实际上却默默闭上了嘴。
隔着短短的距离,两人的视线默契交汇,只一瞬间,便乱得像猫咪抓挠过得线团,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也看不清走向。
澄明的光从身后小窗洒落,裴瓒只觉得后背暖洋洋的,也清楚一墙之隔的广阔天地才是他真正追求的东西。
事到如今,他已经瞧出来了。
沈濯并不满足于让他知晓心意,也不满足在梦里与他抵死缠绵,而是打算将泡影变为现实,打算在现实中与他长相厮守。
但是,只要他心软答应,不管往后寒州和京都发生什么,都与他再无关系。
这间寻芳楼,就是他唯一的去处。
裴瓒并不稀罕这样的去处。
可他每每看见沈濯的眼神——那种把所有心意都交付与他一人,除此之外再无牵挂的孤独,他便难以控制地心软。
他知道,心软是一把锋利的刀,对他并无益处。
可他偏偏无法自控……
幸好此时挡在他身前的人站了出来。
“少废话,要么放他走,要么让他提着你的人头走!”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
沈濯那边自然也有人站出来,持着一把短刀,为本就不融洽的氛围添了把火。
气氛俨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落得不可挽回的结果,正是需要一个人出来调和的时候,裴瓒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却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
“动手,仔细点,别伤了他。”
一声令下,幽明府所有死士立刻拔剑。
每个人的剑都直指裴瓒身前的那人,但瞧他神情,竟然丝毫不怯,镇定地让人惊讶。
他缓慢地抽出长剑,“哐当”一声将剑鞘扔在地上,摆出了以一敌十的架势,同时,还不忘偏过头与裴瓒低语:“待会打起来,你先走,门外有马,不必管我。”
第47章 遇晚
寻芳楼内, 刀剑嗡鸣。
数十道寒光闪过,仿佛晴空中闪落的雷光,倏忽劈下, 看得人惊出一身冷汗。
“铛——”
刀剑相撞,声响刺耳,点点花火迸溅,吓得裴瓒一溜烟窜到窗户底下。
躲闪的间隙,他斜眸一瞥, 那位护着他的少侠手握长剑, 身姿矫健轻盈, 哪怕同时应对数十道剑影也并未落下风,甚至如鬼魅般甩着长剑, 频频发起猛攻。
裴瓒始终记着少侠对他说的话, 要他先走。
危急关头, 他这种不会武功的人,顶多拿来当人肉挡箭牌,根本没有停留的必要。
可如果就这么走了,裴瓒又觉得不太合适。
再怎么说, 也是人家拼死拼活地来救他,他倒好,反手就把人抛在危险之中。
裴瓒焦灼地盯着局势, 举起了一旁的长凳,打算随时暴起, 给某个倒霉蛋致命一击。
可他的手刚抱住实木长凳, 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径直扎进凳面里。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先前被他扔到沈濯脚底下的珍珠耳饰。
耳饰扎得极深, 不仅整颗都嵌进木头里,连光滑的珍珠上都出现了裂痕。最重要的是,扎进去的位置,距离他的手掌只有分毫。
这是沈濯在警告他。
裴瓒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傻愣愣地望向沈濯。
【你是真想杀我啊!】
“不准多管闲事。”
裴瓒瞥见他的口型,心里的怒火立刻翻上来,发誓要跟沈濯对着干,便直接扛起木凳不管不顾地抡了出去。
不料还未真的砸到什么人,少侠直接用剑鞘抵住了裴瓒手里的长凳。
“快走!”
听见对方一声竭力嘶吼,裴瓒也不敢再待下去,扔了凳子,直接翻出小窗。
寻芳楼里的争斗并未结束,裴瓒也不敢放松,加紧步伐跑到门口那匹白马旁,扯了缰绳,半只脚踩住了马镫,边跑边翻身上马。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快,殊不知还是慢了一步。
哗啦几声,霎时间便有人破窗而出。
飞溅的木屑和扬起的尘雪混在一处,激起层层灰土,马匹受惊狂奔,苦了马背上的裴瓒只能死死抱着马脖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坠下去。
只不过,他还是小瞧了死士的速度。
余光中掠过几道深色虚影,伴着飒飒风声,逐渐靠近狂奔的马匹。
许是得了沈濯的命令,那些死士并没有第一时间直接出手,而是在靠近之后迅速展开钩绊绳网,直向马腿袭去。
眼瞧着就要一蹄直接踏进绳网里,裴瓒背后忽然一沉。
他被人扯着领子直起身来,手上的缰绳也在瞬息之间易主,不等他反应,缰绳拉直,顷刻之间白马嘶鸣,高扬着前蹄重重地踏在马前死士的背上。
“啊啊啊——”
两声惨叫之后,那位死士躺在地上,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几乎没了气息。
饶是如此,马后如影随形的死士也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挫越勇,不惜一切代价地追逐。
裴瓒大气也不敢喘,紧紧扣着马鞍,任由身后的人操纵去向,但他的双手之间却突然被塞进了一支小巧的□□。
“拿着这个!把他们都杀了!”
“我不会用啊!”
“那就随便射,射中谁算谁倒霉!”
闻言,裴瓒立刻扣下弓弦。
马背颠簸,他实在瞄不准,只听见“嗖”得一声,弩箭破空而出,直奔后方死士而去。
第一发未中,却实实在在地限制了对方的速度。
裴瓒有模有样,接连射出几箭,不过须臾,身后的那几人就被甩掉大半。
他身后的人却不敢松懈半分,仍是紧握缰绳,不顾一切地驾着马向前奔去。
山林幽静,除了雪被便是枯枝。
白马疾驰而过,惊起一片飞鸟,扑腾地逃向天边。
耳边狂风呼啸,时不时有残雪吹落到脸上,融成点点寒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破庙前停下来。
裴瓒连滚带爬地摔下马,一刻也没停,立即驱着打颤的双腿跑到树旁,“哇”得一声呕出来。
也幸亏他今日没吃东西。
假模假样地干呕几下后,浑身脱力,倚着树干滑下去。
“你还好吗?”少侠快步走来,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递上了手帕。
裴瓒摇摇头:“眼前怎么站着两个人啊……”
少侠狐疑地回头瞥了一眼。
除了他们俩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在。
“一个长了牛头,青面獠牙,一个长了马头,嘶——这脸真长。”
少侠迅速转身,单手搭在剑柄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过片刻,他便反应过来,蹙着眉头看向裴瓒。
裴瓒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脸上的惊惧尚未散去,眉眼间却不在充斥着忧虑,而是多了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少侠半蹲在他的面前,拉过手腕,三指掐在脉上。
“你是男人?”
裴瓒一愣:“那不然呢?”
少侠忽然脸色一沉,眼里顿时没了神采。
裴瓒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听见他呢喃了句:“男人也没关系。”
“?”
瞧着对方黯淡的眼神,裴瓒忽然意识到,这人可能不是来救他的,甚至有可能,这人也不知道自己该救的人到底是谁,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慌乱之中来不及分辨便把他带走了。
果然,下一秒少侠便问道:“你会弹琵琶吗?”
弹琵琶?
裴瓒自然不会,可他还记着流雪是会弹的。
而且流雪杀了之前的花魁取而代之,眼前的少侠又是在寻芳楼之内伺机救人,会不会被救的人本该是流雪呢?
可是流雪真实身份是沈濯的死士,在寻芳楼伪造的花魁身份也露馅了,她在旁人眼里是失踪,或者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