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不小。”萧允安用手上长枪远远地挑起叶无忧下巴,长枪上的红缨从叶无忧脖颈坠下,“怎么猜出来的?”
叶无忧被长枪尖指着喉咙,不慌不忙眨眨眼:“我听见他们喊您‘殿下’,只有皇帝家大官才能这样喊。”
“哦?”萧允安被叶无忧朴素的话语逗笑了,“那你又如何确定我的身份?”
叶无忧一抹鼻子,不太好意思道:“我听过太子和王爷,一个个试总没错。”
萧允安笑得更深,他收回抵住叶无忧咽喉的长枪,冷下声继续:“叶勉,你可知跟踪泄露皇子行踪,是大罪。”
叶无忧当然没被吓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叶无忧一个有上顿没下顿的乞丐,大不了就是脖子一横,脑袋分家。
总比饿死来的痛快。
叶无忧不止没有露出惧色,反而因为被记住了名字笑嘻嘻道:“跟踪殿下多累啊,我们整天在巷子里跑,城里哪家哪户多住个谁,我们最清楚了。”
萧允安狐狸似的眯起眼睛,把擦了小半个时辰的红缨枪朝叶无忧扔去,叶无忧不躲,还往前了两步,伸手接住了那柄比自己还高的长枪。
萧允安不说话,看着叶无忧毫无章法地被舞动长枪。
小娃的胆子大得很!
长枪又一次试图往刚才拎住叶无忧的侍卫那挑,叶无忧对准的还是侍卫的的腰带,萧允安轻咳两声,给站在叶无忧身后的侍卫又动了,叶无忧左闪右躲也没逃过被夺枪的命运,他又被拎起来。
这回叶无忧怀里空空如也,拎起来轻松不少。
“把他拎下去。”
叶无忧挣扎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萧允安,尚未发育的短胳膊短腿对着侍卫拳打脚踢。
“殿下你说话不算话!昨天明明就答应了让我跟着你的!!”叶无忧放开嗓门大嚎。
“零一,带下去清理干净。”叶无忧的大喊大闹只换来萧允安的漠然命令。
叶无忧心里凉透了,砸门时什么都不怕的小乞丐扯下萧允安留下的外袍,在上面留下个气愤的乌黑脚印。
叶无忧被零一关进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拽下当成垃圾,叶无忧羞红脸,捂住自己下腹。
“你们好变态!杀人还要脱衣服!!!”
这群住在大房子里的达官贵人花点子就是多!
零一面无表情把叶无忧扔进蒸腾着水汽的木桶,一手把叶无忧按在桶壁上,一手麻溜搓泥。
叶无忧气愤地把洗澡水吐到零一脸上。
木桶里的水换了五遍,叶无忧终于被收拾干净,零一身上湿得仿佛也洗了一遍澡,他瘫着脸给被搓得虚脱的叶无忧擦头换衣服。
“……你们殿下,喜欢把人洗干净再宰啊?”叶无忧摸着锁骨下被摁出的红痕,胆战心惊道,“白刀子进去我不就又脏了?”
“难道要勒死我?!”叶无忧瞪大眼睛捂进自己脖子。
刚转出屏风拿到衣服的零一忍无可忍:“闭嘴,等会带你去见殿下,殿下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说话!”
“哦……那我知道了。”叶无忧抢过绣着云纹的蓝衫,自己穿。
零一看着叶无忧红红白白的脸色,有不大好的预感。
一个时辰后,叶无忧臭着脸站在萧允安面前,他终于有了人样,乌亮的头发被零一硬扎了个小揪。
歪的。
“还算清秀,今后陪侍在我身边吧。”吓过之后的叶无忧安静不少,萧允安十分满意,走上前终于摸上了叶无忧的脑袋。
叶无忧恍若做梦般,跟着萧允安进了书房,然后自觉把门一关,脱掉了上衣。
“殿下想做什么就做吧,叶勉这条命都是殿下的,我会保密。”叶无忧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恨得咬牙切齿。
萧允安愣住,他在典籍有看过前朝皇族喜好娈/童的记载,十二三岁雌雄莫辨的小男孩被送入深宫,及冠后又被抛弃,简直禽兽不如。
而豢养娈/童在景朝被明令禁止!萧允安也不是那种人!
“你做什么?把衣服穿上!”萧允安头晕目眩怒喝,“你才多大?”
“洗干净了,不脏。”叶无忧光着上身讷讷问,“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半大孩子不学好!”也才十五岁的萧允安学着夫子老气横秋拿起手边书卷朝叶无忧头上砸去,见叶无忧像傻子一样呆在原地不会躲,萧允安气消了大半,他走上前蹲下身给人捡起衣服,没好气道,“看你身形不过十岁,这种东西是谁教你的?”
市井里摸爬打滚,叶无忧其实撞见过不少,他故意和野狗厮混,把自己弄得邋遢恶心,避开了不少变态……萧允安好歹长得白净漂亮,还年轻。
“……”发觉自己误会大了叶无忧扯过衣服红着脸不说话。
陪侍……不就是陪睡吗?只是听着好听,他都被拎走洗干净,也换上漂亮衣服了。
叶无忧别扭地背过身。
“殿下,您别生气。”叶无忧伸出手去拽萧允安衣角,衣角上没有留下黑手印,“我不敢了,不要把我丢出去……”
“看着不大,花心思倒多,把衣服穿好过来,教你研墨。”果然机灵,他没看错人,萧允安把叶无忧唤过来,叶无忧一板一眼跟着学,萧允安看他认真劲,忍不住揶揄,“小孩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还敢学别人自荐枕席,也不燥得慌!”
唰唰地研墨声顿时转得更快,墨条却没有研开。
天边擦过薄红,叶无忧回神,他常驻北地,已许久没有陪侍圣驾了。
记忆总是会为过往蒙上迷雾,过了太久,当时被萧允安硬按在书卷前的哀嚎都添上蜜意,萧允安手握戒尺对着叶无忧屁股鞭策的记忆也早已模糊,叶无忧只想得起萧允安不经意擦过面颊的衣袖,还有萦绕在两人间的点点墨香。
啧,色心方能长久。
叶无忧真情实感地唾弃了一下自己。
萧允安在十七岁过半后毫无悬念地分化为乾君 ,同年,叶无忧十四岁,被萧允安送进军营。
叶无忧回想起萧允安的低呵,心空了又空,他的陛下从来没对自己生过不该有的心思,只把他当成暗棋培养,是他自己僭越。
唉……也是天意弄人。
叶无忧进军营后,本来已将对萧允安的心思藏进心底,奈何在同样的十七岁,叶无忧突发高热,分化成了坤者,不该有的心思又冒出头,但不是时候。
叶无忧继续做着北域的奇兵,事实证明,坤者的性别并不能绊住叶无忧,十八岁的叶无忧,分化不到半年,他和军医商谈半宿,威逼利诱手段用尽,从军医手里拿到几瓶压抑雨露期的药丸随军出征,大景又一次向北蛮发起进攻,蛮敌狡诈,靠着后方补给玩消耗战,叶无忧大胆请命,率领一千轻骑绕后破局。
苍狼饮血,北蛮遁逃。
叶无忧回都领封时,两人间的墨香成了青竹,叶无忧远远闻见那抹青竹香,在人前疏离地给太子殿下行礼。
此时的叶无忧官职在身,也不再是那个府邸前砸门自荐的冒失小乞丐,在北疆肆意狂奔过的苍狼,第一次在萧允安面前有了秘密。
叶无忧坤者的身份瞒住了所有人,包括萧允安。
手里握权,才能帮他的殿下坐稳龙椅。
随后,身后无亲族根基的叶无忧被先帝放心重用,委以重任,叶无忧亲自训练的叶军也不负众望,在北疆战局势如破竹,叶军成后,镇守在边疆,北蛮已经有一年多不敢再主动进犯。
直到月前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出,才又让那群不死心的蛮敌孙子又起心思。
叶无忧拽紧缰绳,眼神阴郁。
得让蛮敌知道,陛下和先帝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面团捏的!
思绪总忍不住飘回陛下身上,叶无忧感慨自己的秘密终于是成了大逆不道,他还拉上了毫不知情的杨棯垫背。
叶无忧倚在马车上笑,睡一次陛下实在紧张,叶无忧这会才想起来袖袋里的青绿色药瓶,临行前军医特意交代叶无忧完事后立即吃,但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