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屋子里很暗,只有一道昏黄色的光从木窗照进来,堪堪落在床边,落在赵炎的侧脸上。
他迷迷瞪瞪地看过去,心中只余一个念头,赵炎的鼻子真是高挺。
“脸上怎么回事?”赵炎的指腹在青木儿的脸颊上蹭了一下,眉头紧蹙,语含冷意:“谁打的?”
青木儿刚醒,有些迷糊,赵炎一问,他便说了:“陈大娘,或者是赵四婶?”
赵炎眯起眼,登时想起身去老赵家算账,被青木儿拉住了手腕。
青木儿睡了一觉,浑身舒坦,又想起今日打了一架,更是舒爽,他蓦地露出一个些许得意的笑,眉眼弯弯,他小声说:“今儿个,我打架了。”
赵炎一怔,满是诧异。
青木儿继续说:“我还,骂人了。”
赵炎双目微睁,他单手撑在床沿,微微弯腰看着小夫郎,低声问道:“怎么骂的?”
“不同你说。”青木儿双手盖住自己的脸,搓了两下,咬着下唇笑得有些开心。
第33章 夸赞
赵炎暗自思忖, 就算不同他说,他一想便知。
村里头骂人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翻不出什么花样, 只是他想不出小夫郎是怎么骂人的, 更别谈打架了。
小夫郎力气小, 同村里干农活的妇人夫郎打起来, 太容易吃亏。
现下, 小夫郎不就伤到了?
青木儿见赵炎皱着眉不说话,以为他不喜自己打架骂人之事, 内心惶惶, 又莫名觉得失落,打架打赢了的欣喜舒爽, 都化作了憋闷。
他垂下双眼, 默默地拉高被子,想蒙住脸,好似只要看不见, 便能将心底那点委屈不安掩藏。
“下回别冲动。”赵炎蹙起眉头说:“伤了可就——”
青木儿“唰”地把脸蒙上了。
赵炎顿时哑言, 他虽看不见小夫郎的神情, 却隐约察觉到了小夫郎的不高兴, 却不知为何不高兴,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想拉开被子,又怕小夫郎不开心。
“清——”
话音刚起,被子又撩开了。
青木儿拉开被子坐起来,他垂首看着床,眼睫轻颤,小声说:“我知道了。”
他知道赵炎说的是对的,他知道赵炎是为他好, 阿爹也这样同他说,打不过骂不过,就跑,他别的不行,逃跑还算有点能耐。
可他,不想和赵炎说这个。
不过,转念一想,以赵炎一拳飞一人的能耐,自是不懂他打架赢了的喜悦的。
青木儿偷偷瞟了赵炎一眼,见他一脸茫然,也没有多说,低声道:“去吃饭吧。”
说完便起身下床了。
赵炎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明所以,跟着人走到了灶房。
周竹把最后一个菜捞起装盘,瞧见二人先后进来,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好,把菜端去堂屋。”
赵炎眼尖,一眼便看到周竹脖子上的伤痕,几步走过去,沉声问:“怎么阿爹也伤了?今日老赵家的人来过?”
周竹忙着洗锅,偏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清哥儿没同你说?”
他看赵炎一脸困惑,便说:“上午清哥儿和玲儿湛儿去洗衣裳,回时遇到了陈大娘和赵四婶,那两婆子嘴贱骂人还想打人,就和她们打起来了。”
赵炎一听,沉着脸闷不做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周竹忙叫停他:“你去干甚?”
“自然是老赵家。”赵炎说。
“莫去了,老赵家这会儿乱得很。”周竹叹了叹气说:“赵四叔的事儿,你回时听说了吧?”
“嗯。”一进村就知道了,只是在赵炎心里,这些人早就不是他的亲人,生死如何,赵炎并不关心。
周竹心里亦如是想:“往后甭管那家人,只当不认识便是。”
赵炎寒着脸,静默片刻,点头说:“知道了。”
周竹铲了一勺洗锅水,青木儿见状立即将潲桶拎过去,周竹冲青木儿一笑:“更何况,咱们清哥儿早把那两人打得脸上开了花,别看我们这样,那两婆子伤得才重呢,我们清哥儿厉害吧?”
赵炎一愣,倒是没想到小夫郎这般勇猛,他转头看着青木儿,由衷说:“厉害。”
青木儿挨了夸,心里头美,脸上也带出些笑意,方才的憋闷一扫而散。
他挠了挠脸,羞赧地说:“没有,阿爹玲儿湛儿也厉害,单就我一人也打不过。”
赵炎看着青木儿有些得意的笑,福至心灵,忽地明了小夫郎方才的不高兴是为何。
他懊恼自己迟钝,竟看不出小夫郎心中想的,不过想从他这听到一句夸赞。
他不仅没夸,还说教了一番,惹得小夫郎不高兴,实属不该。
“吃饭了,你们爹爹应当快回到了。”周竹把做好的菜放入簸箕里递给青木儿:“小心些。”
“嗯。”青木儿端着菜出去,到了门口,赵炎站在门口又高又壮,不偏开他走不过去,他抬起头疑惑地看了赵炎一眼。
“我来吧。”赵炎有些无措,想接过小夫郎手里的簸箕,谁知小夫郎躲开了。
青木儿说:“不用,后头还有一锅饭呢。”
“阿炎,你来拿饭。”周竹说。
赵炎低头看了小夫郎一眼,偏开了身:“好。”
端了蒸饭,赵炎快步走出灶房,几步追上青木儿,他巴巴地跟在后头,想同小夫郎说说话,又苦恼自己嘴笨。
进了堂屋,他把饭放到桌上后,连忙走到小夫郎身边,同他一起把菜从簸箕拿到桌上。
赵炎收了簸箕,说:“我去拿碗筷,你坐着。”
青木儿抬起头看他,应道:“嗯。”
晚上赵有德回得有些晚,他到家时,家里人都在等他吃饭,他匆忙喊了句:“你们先吃。”便先去洗手了。
周竹从堂屋出来,舀水给赵有德洗手,这会儿天已半暗,他模糊能看到赵有德的神情,却辨认不出他心中所想。
赵有德洗净手,用布巾擦干,握了握周竹的手,看到周竹脖子上的伤痕,皱起眉:“怎了?”
周竹把早上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又问:“你想去送棺么?”
赵有德想都没想,便摇头回道:“不去,竹哥儿,我不去,分家了。”
“好。”周竹拍拍他,说:“吃饭吧。”
今晚的菜有三盘,一盘猪油渣炒菘菜,一盘腊鸭炒菌菇,还有一盆豌豆苗汤。
菌菇是纪云前几日上山采的,之前周竹给纪云送了点炒锥栗子,纪云就抓了把菌菇给他,周竹想着家里两个汉子每日出去做工,中午吃不上什么荤腥,晚上做饭,总想着给他们吃好些,这样做工也有力气。
吃着饭,赵玲儿叽叽喳喳说起了白天哥夫郎骂人打架的事,她人虽不大,但她知道好坏,话里话外都是佩服,惹得青木儿把脸埋进碗里,抬都不敢抬。
赵炎夹了一块腊鸭腿的肉放入青木儿碗里,青木儿偏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
翌日,赵炎起得早,离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起来烧火把糙米馍馍蒸上,看着差不多了,用芭蕉叶包了两个,剩下的就用火炭煨着,等阿爹起来就能看到。
他揣上糙米馍馍边走边吃,村里起得早的老人有些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坐着,听到脚步声,浑浊的双目撑开一条缝,见是赵家那小子,又闭上了。
到了这个年纪,睡着和醒着已然没什么分别,彷佛入定了。
这耷拉的眼皮刚闭上,突然“嘭”的一声,眼皮猛地睁开,周围的大狗高声鸣吠,小狗不甘示弱加入嚎叫,就连鸡鸭都莫名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