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说:“店里的伙计说,这药粉能杀蜚蠊,我买了两包,辛苦阿爹明日往屋角撒一些。”
周竹一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儿子那冷硬的面庞缓缓笑了。
这大儿子小时候调皮没个正形,长大了人冷少言,他担心过儿子不细致,却没想到大儿子看着粗野,对夫郎如此细心。
“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便撒。”周竹笑说:“保准每个角落都撒满。”
“嗯,辛苦阿爹。”赵炎说。
第二日一早,周竹果真把每一个角落都细细撒了药粉,连柴房都没放过。
青木儿不知其意,还帮着一块儿撒,撒完了,周竹才同他说这是赵炎买的药粉,为了杀蜚蠊。
青木儿捏着那一包药粉怔愣在原地,他不知此刻是何心情,却后知后觉地听到了胸口传来的鼓动。
近午时,周竹去忙活儿午饭,赵有德劈了柴搬进去烧火,青木儿和双胎闲下来,到院子外头摘芦苇草回来插到篱笆上,风一吹,漫天飞絮。
正玩着,忽然有人小跑过来,远远地便高喊:“清哥儿!”
这声儿,光听就知道是田柳。
青木儿见他抱着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欢喜雀跃地跑过来,也不知是什么事儿让他如此高兴。
不等问,田柳就大声喊道:“猪蹄!”
青木儿顿时明了,上回说的事儿,应当是成了。
只是田柳如此大张旗鼓,倒让青木儿慌慌张张地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着急地让他小声些。
田柳跑到青木儿面前,哈哈一笑:“怕甚,难不成我还能到处嚷嚷不成?”
青木儿无奈地看着他:“你现下,不就说着?”
“我又不明说,自然是听不出来的。”田柳把怀里的东西塞给青木儿,说:“上回说好的烤猪蹄。”
青木儿连忙推回去,急道:“不过几句话的事儿,玩笑罢了,怎可当真?”
“那不成,我既说了,那便是真的。”田柳瞪大了双眼,佯怒道:“难不成,你觉着我好耍人玩?”
青木儿忙说:“自然没有。”
但他即便没有买过肉,也知一只猪蹄定是要花不少钱,哪怕是在家里,也不是顿顿都有肉,这样的厚礼,他定不能收。
“可这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不花什么钱,我铺子隔壁便是烤肉铺,给我少了不少钱。”田柳说:“再说了,这事儿我想了两年,如今成了,不得庆祝一番?”
“可、可你不应当同你家相公庆祝么……”青木儿说。
“那又不同。”田柳嘿嘿笑两声,往周围看了看,双胎回到院里玩去了,周围没人,他凑近青木儿,悄声说:“我猜,你还懂许多花样,不如同我多说些?”
不等青木儿回答,田柳忽地低下头,一只脚踩着一旁的石子滚了两下,低声说:“你知晓的,我不懂那些,家里也没人教,只能找你问问,当然,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青木儿怔然地看着田柳,他没想到,自小学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有助人的一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低声道:“嗯,我晓得了。”
田柳一听便知他应了,登时蹦起,乐道:“烤猪蹄切好了的,直接吃就成!”
青木儿还想推辞,这时周竹从灶房出来,见他二人站在院外说话,问了一句:“田柳来了?如何不进来说话?”
田柳摆摆手说:“周小嬷,我就不进了,我给清哥儿送点吃的,他帮了我大忙!”
第39章 茧子
“什么忙啊, 还送吃的来了。”
周竹的随口一问,青木儿登时紧张起来。
房中事田柳不懂,他多说一些也不会露馅, 最多说一句是出嫁前阿爹教的, 可周竹不同。
周竹知道的比田柳多多了, 一点不对就有可能引起怀疑。
青木儿正不知怎么糊弄过去, 那边田柳忽然笑说:“那日清哥儿帮我卤鸭呢, 二十几只鸭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幸好有清哥儿帮忙, 不然这鸭子做不出来, 镇上老爷怪罪不说,还会坏了生意。”
青木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周竹不过随口问的, 他也没在意, 闻言说道:“原来是这样,一会儿在家里吃饭?”
“不了周小嬷,一会儿我还要去接云桦呢。”田柳大大方方的, 也不在乎别人说他黏糊:“周小嬷你去忙吧。”
“行。”周竹笑笑, 进灶房了。
田柳看着青木儿, 挤眉弄眼道:“我再怎么不懂, 也知这样的事儿不能张扬,你只管放心。”
青木儿当真是无奈了:“好。”
烤猪蹄有两个,都切成小块,还热乎着,装盘就能吃。
周竹看到时,直叹田柳大方,这两只烤猪蹄怎么都不便宜,算来怕是要大大几十文。
“回头给柳哥儿拿几枚鹅蛋过去。”周竹叮嘱青木儿。
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 他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儿,凭白拿两只烤猪蹄,实在说不过去。
“知道了阿爹。”
鹅蛋,是吃完了晚饭后,青木儿和赵炎一块送过去的,田柳没客气,直接收下了。
从田柳家出来,天已全黑,林云桦给他们拿了一盏蜡烛灯笼,赵炎提着灯笼和青木儿一块儿回家。
路上十分安静,就连夜间冷风都停了,偶有树叶飘落都落得悄无声息。
青木儿搓了搓手,合掌对着掌心吹了一口气,手心顿时暖和了。
赵炎把灯笼往小夫郎身边挪了挪,低头问:“冷?”
“还好。”青木儿看着灯笼照亮的一小段路,小心躲开了碍路的石头,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垂下的手本想缩进袖子里,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赵炎的大腿,他刚要伸回,便给赵炎攥住了。
赵炎拉住小夫郎的手,手背掌心柔软,细细一摸,掌心指根处,长了薄薄的硬块,他不用看,便知这是小茧子。
他蓦地停下,翻开小夫郎的掌心,拇指摩挲了几下,心底不知怎的有些复杂。
小夫郎嫁给他时,一双手娇嫩得很,嫁给他后,每日里里外外地忙活儿,手心竟然长了小茧子。
赵炎蹙起眉,绷着脸不吭声。
他没把小夫郎养好,是他做得不好。
青木儿被他摩挲掌心,有些痒,他缩了一下手,没抽回来,周边都是黑的,也没人经过,他的胆子大了一些。
赵炎这样摸,除了痒,其实还有点舒服,他一想到舒服,当即有些害羞,黑暗里,他悄悄红了脸。
赵炎虽没有吭声,也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但青木儿知道他在想什么,青木儿轻声说:“长了茧子就不怕割手了。”
说是这样说,赵炎还是觉得他做得还不够,才让小夫郎嫁给他吃苦。
赵炎不吭声,青木儿有些小紧张,问道:“你、你会觉得不好么?”
“自然不会。”赵炎回得很快。
要说厚茧子,他的掌心更加多,捶了八年的铁器,一双手早已变了样,粗糙得很,也难为小夫郎不嫌弃他。
青木儿仰起头笑了一下。
村里头干活儿的人,哪有不长茧子的,青木儿还觉得这是他干活儿用心才得来的,因而还有些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