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65)

2025-08-24 评论

  傅润若有所思,坐下专心批折子,等到江浙这一沓都看过了,抬眸道:

  “好,便去江南走一趟。不必声张,且看看石斌他们的诚心。总不会每年都是客套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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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不更,我要存点稿,真的一滴也没有了(沧桑)。

  【奇奇怪怪不对劲小剧场】

  阴阳怪气的石大人:真的是客套话啊。什么?不会有皇帝觉得这是诚心的吧,不会吧,不会吧。就这?好起来了!芜湖,起飞!

  顺便去找“老婆”算账的陛下:再这样说话,孤把你们都敲了(凶巴巴)。

  

 

第五十二章 官人

  二月初八,张家湾(今北京)。

  早春天寒,运河刚刚解冻,一望无际的河面尚有残冰,数十艘多帆高桅大船停泊在岸。

  这一批御船装的是北方诸省的二等棉花和毛毡,若昼夜兼程,三月初应能抵达杭州卸货。

  最大的一艘船边,顶上戴红绒球的大珰放下茶碗,喷出一口茶叶,尖声道:

  “肃~静!”

  穿藏青色直摆棉袍的漕运太监们双手笼在袖中,低头听旨,嘴角下撇含三分不屑。

  嗐,不过是给宫里出来的人一个摆谱的面子。

  要真计较每年谁收到的孝敬银子多……

  嗬,除了陛下跟前那几个老哥哥,谁比得过他们啊。

  不远处。

  “陛下当心风浪,河水凉。”王长全满脸是汗,笑吟吟献殷勤道。

  此次巡幸江南,他好不容易挤掉刘福和周总管的位置,少不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小心服侍。

  傅润:“在外,你和你两个徒弟跟着孤即可,其余人不必凑得太近。”

  王长全暗喜,说:“是。”

  在他身后的一干太监、宫女、侍卫和文臣个个穿着素净,神情紧张。

  管漕运的大太监关忠,鹌鹑似的缩在王长全徒弟小吉祥身旁,有口难辩,脸色黑如锅底。

  关忠每瞧一眼自家手下趾高气扬的废物们,再瞟一眼最前方的圣人,只觉得小命很快不保。

  朝阳藏在云堆中,云卷云舒,边沿倏地现出耀眼灿烂的光辉。

  傅润面若冠玉,乌黑柔顺的长发仅用一支九色帔带玉簪固定于脑后,站在船头眺望河面。

  说是不声张,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或者学杂剧做什么“微服私访”,那是在自己家里做贼了。

  将一般重要的事交给中枢院处理,再授意压着京都的消息,大概迟半个月传回南行台而已。

  此外就是削减仪仗和随行宫人数量、品级。

  最后一项:借乘最近一批运毛货的御船去杭州,加赐虎头金符方便通行,以免途中耽搁日子。

  傅润吹了会冷风,收紧大氅,淡淡地说:

  “开船罢。关忠,你的太监们好威风啊。”

  “你的”二字,轻描淡写,却足有万钧之重!

  万一解释不好,真的会人头落地。

  关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见圣人进船了,眼底闪过狠厉之色,转头就收拾那帮废物去。

  一通推诿、抽/身、连坐、陷害。

  傍晚时分,傅润正和高文鸢下棋,收到一张写着受贿共计十七万四千两的罪状,微微一叹。

  这是阉人惯用的脱罪伎俩。按理当斩,以儆效尤。

  可惜父皇留下的窟窿太多。

  有时候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实是无奈之举。

  *

  五十三艘御船从张家湾出发,沿路靠岸补给,因“上头有旨”,夜里点灯赶路,遇冰则忙唤纤夫拉船,宫人们常常一觉醒来,外面已换了一种山水,码头叫卖鱼米的小贩说着另一种方言。

  二月十四日正午。

  船过临清,停泊张秋(今山东),两个时辰后再准备起航时,王长全捏着兰花指摇头。

  关忠心里咯噔一下,左手刚捏住袖中的银钞,但听王长全说:

  “陛下嫌船里闷,上岸透气去了。你我在此等候罢,消息不得外泄,否则百姓们将要骚动。”

  “哦哦,原来如此。敢问哥哥,陛下可是去张秋城?要不要召几个干干净净的官宦女子服侍?”

  王长全再摇头,“你从前也是宫里当好差的,怎么放出去几年就懒得琢磨圣心了?陛下龙体何等贵重,张秋是河道交汇之地,闲杂人多得很,陛下岂会在这里歇脚?蠢、货。”

  ……

  与此同时,距离张秋三十里地远的小县城保康县。

  一艘小艇两侧放下四块铅锚,艄公熟练地收起竹竿,将船缓缓驶入唯一的青石码头。

  傅润用薄荷玫瑰露漱了两次口,双脚踏上陆地,眼前的景象依旧轻微摇晃。

  高文鸢和从工部临时抽调回来护驾的暗卫晋毅皆是仆人打扮,背着箩筐,筐内藏有长剑。

  傅润叹道:“孤当年来江南,乘的是江上小舟,下船尚能临摹赵孟頫的画。如今差远了。”

  主子的身体问题……高文鸢不敢置喙,小声提醒道:“二爷且改个称呼吧?”

  傅润笑,不置可否,手握一件金柄折扇指向坐在码头嗑瓜子的县兵,“拿通行文书与他。”

  高文鸢连忙照做。

  县兵挺着将军肚咂摸两嘴瓜子,舔一下黑乎乎的大拇指便捻起文书审阅,惊怪道:

  “小官人是京城来的?唷,我们这破地方要甚甚没有的,怎么不去前面张秋城歇脚呢?”

  傅润一怔。

  过了年他二十三岁,居然还有被百姓称作“小官人”的一天。

  暗卫晋毅是个心直口快的,见傅润沉默不语,果断上前半步,替主子回道:

  “俺们爷图个清静罢了。好放行没有?天晚了无处落脚——拿你个贼弟子孩儿是问。”

  县兵把留有黑黢黢指纹的文书还回去,打量这位貌近神仙的小少爷,“好了好了!小官人恕罪,我、呃见官人长得怪好看的,心里实在是爱。您往前走,转过桥,就是县里的官驿。”

  ……

  保康县有驿丞一人,驿吏一人,每月俸禄不过八斗粮。

  因此,所谓最好的天字号房只是能住人。

  傅润坚持在此歇一晚,见两暗卫忧心忡忡,笑道:“方才没听驿丞说么,在福建有花园的富商都住得;再者孤又不是没住过比这里更脏的屋子。孤缓缓神。自古行役最艰辛,是矣。”

  天字号房在三楼,临街,推窗可见对面红幡翠绸的酒店和挂着零星猪肉的肉铺。

  有几个戴狗皮帽、腰配长刀的衙差贼眉鼠眼地聚在一起抹骨牌,为首的有所察觉,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傅润,指指腰上的刀,手在脖子处比划两下,见傅润不为所动,嘿了一声。

  傅润挑眉,凤眸微眯,“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文鸢正拿着棉布为傅润擦拭床板和桌椅,没听明白,理所当然看向双手抱臂的晋毅。

  晋毅抬了抬眼皮,收回视线哑声道:“殿下,俺去教训教训他们。瞎了他妈妈的狗眼了!”

  “——阿晋。”傅润没拦住,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懒得再管束,坐下气定神闲地倒茶喝。

  县太爷手下的衙差们光着屁股倒插在猪圈旁的粪坑里,是今年开春头一件怪事。

  第二件么。

  夜里有一户人家走了水,火光冲天,因屋舍间有小河或池塘彼此隔断,轻易不会烧到旁家,周围的百姓都收拾了金银细软携家带口跑到对面桥头围观,亦有带水桶扑救的。

  这或许是水乡独有的“好处”罢。

  驿丞年迈,睡得鼾声震天,被小吏推醒后,迷迷糊糊披了件棉袍挑灯上楼招呼各房的房客。

  “欸好,接着睡罢!不碍事,烧不到我们这。”驿丞直起腰,再往三楼走,先到天字号房——

  他张了张口,愣是没舍得说话。

  靠坐在窗边望月的青年面容明昳,眸色清澈而冷淡,霜色月魄幽幽勾勒唇瓣饱满的弧度。

  听见推门的动静,青年没有动,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一支细毫竹笔,想想俯身在几张澄黄的纸上改了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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