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沉默。
温泽衍突兀地笑了声:“我很好奇,你手上的诏书是哪来的,真正的诏书,不是早就被我销毁了吗?”
——早在那一晚,他将那明黄色的诏书烧毁在了火中,无人看到诏书的内容,包括他自己。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遗诏,总共有两份呢?”
沉默很久后,那坐在龙椅上的人,攥紧龙椅扶手,发出一声冷笑:“二弟真是好手段,另外的一份你从哪找到的?”
“这不用你操心。”陆峥安懒得和他周旋,而是直奔主题,“阿钰到底在哪?”
“宋靖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找不到他在哪?”
温泽衍讥讽地看着他。
陆峥安捏紧拳头,因为宋靖也不知道沈卿钰在哪,等他跟着宋靖赶到朱雀台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
“哦,朕差点忘了。”温泽衍好像才想起来,“他好像被傅荧带走了,傅荧我倒是知道在哪。”
“傅荧在哪!”陆峥安疾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咬牙道,“说!”
“就不告诉你。”温泽衍被他揪着衣领,没有分毫惧色,笑着说道,“二弟越是着急,朕就越开心呢。”
笑意不达眼底,带着森森的寒意。
“你这个混蛋!”陆峥安一拳打在他脸上。
温泽衍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扯着嘴角道:“你应该看到了我为他精心打造的朱雀台了吧?好看吗?你知道吗,得知你身中剧毒后,他是自愿被锁进去的。”
目光带着回忆,他说道:“当穿上千羽衣的时候,他真的格外的美,其实那时候,他很听话,我就是太循礼了,若我对他提更加过分的要求,他应该也会答应我,如果我——”
还没说完,腹部被一拳袭击,让他肺腑如被搅动一样的疼。
可他还有力气笑出声,笑声透着解恨:
“二弟被惹怒的样子,有时候让我觉得,真的太好笑了,可怜的蠢货。”
听完他这句话,陆峥安却停下了动作,而是垂眸看着笑意癫狂的他,冷冷道:
“温泽衍,你看我可怜,我看你又何尝不可怜?”
他抬起手中的明黄色的诏书,说道:“想惹我生气是吗?来,你看看这个诏书。”
从他拿起诏书的那一刻,温泽衍便停止了讥笑,而是注视着他手中的诏书,默默停滞了视线。
陆峥安:“想不想知道这个遗诏上,写着什么?”
“哼。”温泽衍别开了头,眼中掀起暗涌,眼底泛上猩红,“写给你的遗诏,我有必要看么?”
“写给我?”这下轮到陆峥安笑了,“我见到你之前还只是猜测,你可能并没有看过他写的遗诏,不然你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但我现在确认了,你是真的没看过,就直接销毁了。”
手心摊开,他将诏书展现在温泽衍面前,声音冰凉:“从某种程度上,你自称为’朕‘,其实是对的。”
从他摊开遗诏后,温泽衍只是匆匆一瞥,却恍惚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险些怀疑自己看错。
眼睛都眯了起来。
待确认真的是自己的名字后,浑身一震,瞳孔紧缩起来。
一把抢过陆峥安手中的诏书,借着昏暗的烛光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个字地开始看了起来。
前面的内容都是一些套话,直到看到:“太子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诸子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监国十年,鞠躬尽瘁,恩宇常格,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二皇子宸王英姿特立、匪直荣茂,统御万邦,战功卓著,忠勇纯孝,特封为摄政王,辅佐太子继位。”
简单概括为一句话:
传位于温泽衍,封陆峥安为摄政王,辅佐他继位。
“这不可能!不可能!”温泽衍拿着诏书的手都在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你伪造遗诏!想诓骗我!”
“我伪造也不会伪造你顺位的遗诏,你觉得这合理吗?再说,这字迹,你日日都能见到,还不熟悉吗?”陆峥安一把拿过他手中的诏书扔在地上。
“抓到寿熹的时候,他说老皇帝是被你杀的我还不信。”他再次揪住温泽衍的衣领,额角青筋难以忍受地跳动,“我无法想象,你竟然真的对他下手!他可是你的父皇!他临死之前,还想着让你继位!”
——在陆峥安心中,老皇帝于他或许只是一刹那的亲情闪现,所以他刚开始看到遗诏,只是惊讶,并不失落。
他只是没想到,老皇帝和温泽衍可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父子,而温泽衍竟然真的丧心病狂地杀了他。
对于他的质问,温泽衍沉默下来。
空气有瞬间的滞涩。
然后是一声讥讽的冷笑:
“有什么无法想象的?”
一声暴喝:
“怪只怪他偏心于你!他就该死!”
那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人,终于卸下了伪装,眼角的泪流了满面,他攥紧拳头,愤懑不平:“他难道不该死吗?他就该死!我为他监国了十年,他怎么对我的?将你认回来就算了,还对你委以重任,居然让你这种莽夫土匪掌管北大营,他怎么想的?他把我当什么!他有把我当儿子吗!他活该!他就该死!他死得太轻易了,我就应该亲手把他捅死!我已经给他留了最后颜面了!活该他被自己儿子杀死!”
“还敢大放厥词!你真的无可救药!”陆峥安怒气冲冲地抓住他,眼眶都因为愤怒而泛红,他哽噎道,“他让我掌管兵权,最终只是想让我替大棠打仗而已,他对你才是真正的偏袒!可你真的对不起他的偏袒爱护!”
“他偏袒我?!他偏袒的是你!宸王,所有人都偏袒的是你!难道你没发现吗,啊?”
温泽衍声音凄凉,透着无尽的寒意。
他抓住了陆峥安攥着自己衣领的手腕,语气癫狂:“不管是沈卿钰还是父皇,所有人都偏袒你!你想要的人、喜欢的东西,全部都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沈卿钰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我对他毕恭毕敬、极尽爱护,他有看过我一眼么?反而是对你这个毫无礼节、不知进退的莽夫另有青睐,还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还有父皇,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赞扬你,哪怕你做错事,哪怕你把我打的半身不遂,他还让人把你从宗人府放出来,让你妻儿团聚,还劝我不要和你计较!包容你、教导你!我是不是要被你打死,才应该计较!!”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是他的生辰。
而躺在病床上的、他敬重了二十多年的父皇,不仅不记得他的生辰,还对他下令,让他放了宗人府的弟弟,让他原谅他。
从喉咙间溢出一丝腥甜,他犹自笑,涕泪横肆,自言自语:“他真的该死,真的该死。”
“你这个疯子!”陆峥安揪起他的衣领,让他和自己面对面。
“你挨打的原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陆峥安怒道,“你欺凌我的妻儿,我难道不该打你吗!”
温泽衍抬眸看着他笑,笑的疯狂,笑声如破锣一样:“对,我就是疯子,我就是要将他关在朱雀台,就是要报复你!让他怀着你的孩子被我观赏,我就是要折辱他!”
“人渣!”陆峥安眼眶泛红,又一拳打向他的脸,“我只后悔,当初顾忌老皇帝的心情,没有一刀砍死你!”
——当初破庙一晚,他本有机会一刀砍死温泽衍,哪怕是当着老皇帝的面,他又有什么不敢下手的?
可他还是心软了,看见那身形佝偻的老人,眼中布满悲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怎么都挥不下手中的刀。
眼底浮现愤恨,他一把将温泽衍从龙椅上掼了下来:“你到底把阿钰藏哪了!”
“哈哈哈。”
从龙椅跌落,温泽衍满面血水混着泪水,看着他的双眼赤红,冷漠冰凉:“我不可能告诉你的,你休想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