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希望你好好的。”赫连翊小声埋怨,“你也得挑个好时候跟我说这些,你现在病着,我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那就等……等这些事都结束……你再想……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等结束了,我就不用再想了。”赫连翊闭上了眼睛,“我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和你永远待在一起。”
“好啊,我会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赫连翊不知听到这些承诺,反倒不安起来,他安抚地问了句:“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
忽然变得这么直接还黏人,赫连翊还真没习惯,裴静贴过来,赫连翊的感觉又变了,背上就好像窝了只毛茸茸的小鸟,他觉得自己似乎要表现得足够让人依靠才行,赶紧坐得笔直。
赫连翊心软了片刻,还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从裴静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把药盛出来,给他喝了。
那碗野山参的味道很浓,药效很强劲,口感也很糟糕。裴静喝的过程极其痛苦,他眉头紧锁,双手扣住床沿,把床重重得捶了一下,他的表情咬牙切齿,喝到一半忽然怒从心起,恨恨地咬着牙说要杀了胡麻子。
喝药就像要了他半条命,喝完,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像是再次中了毒,一动不动地只喘气。
赫连翊很无奈,他躺在了裴静身旁,裴静黏糊糊地靠过来,穿过枕头把他抱住,赫连翊一闭上眼,觉得裴静也变成了一株巨大的野山参。
这种感觉好奇怪,他们好像摔到地上去了,赫连翊这么一想,忽然就很想笑。
你在身边,今夜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雨下了几夜,终于渐渐停了。快要临近十五,阴云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散去,一轮圆月静谧地从中亮起来,朦胧地散发着一种引人怀念故乡的亮光。
娜依塔公主无心欣赏风月,她是皇帝身旁的“胡麻子”,她热衷于替皇帝办事,忙前忙后不说,还要看皇帝甩冷脸,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人呐,果然就得有个念想,才能觉着生活有滋有味。
真是奇了怪了,在草原的时候她一心养男宠,跑到中原来,她反倒热衷起办事来。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这片朦胧的月光之下,她穿着一身黑衣,鬼鬼祟祟地躲在巷子口。
而她不远处,是早已焦头烂额的刺史和长史大人,正在前方的一间客栈中等待。
先前皇帝下了令,只要能将亏空补齐,就对他们先前贪污的事既往不咎。上至刺史,下到县令,全都被吓得魂不附体,所有人将财产悉数交出,却还欠了大约70万两。
这70万两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挖出来!这上上下下一合计,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一批军械,悄悄卖给江湖中人。
倒卖军械给外族人或是平民百姓,这可是死罪。但卖给江湖中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湖中人一般不敢参与朝廷的纷争,但他们感情纠葛实在太多,这帮性情中人整天不是爱就是恨,爱恨的尽头就是打打杀杀,他们需要武器。无论江湖上吹得如何天花乱坠,最好的刀枪剑戟,一定都在朝廷里。无论是材质还是锻造工艺,官军永远比别的地方强。
这是个最快回本又不会被皇帝砍头的办法,就算皇帝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急得嘴角生疮、暴瘦二十斤的两位大人,深夜来此,就是为了与江湖买主接头,尽快将这笔钱要回来。
第239章 你是哪种人
娜依塔公主奉皇帝之命,暗中跟了上来。她就躲在巷口偷听,待接头完毕,再悄悄地折返回来。
皇帝每日在庭院中写字画画,看似清闲的很,可即便是深夜,他也未睡。娜依塔公主回来以后,见皇帝还在屋内品茶,立即喜出望外地走过去。
不出她所料,皇帝还是这么冷淡。
“陛下,你要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娜依塔公主进了屋,喜上眉梢地挨过去,“刺史钱大人和长史孙大人,今夜暗中会见了一个人。”
皇帝放下笔,抬起头,只吐出一个字:“说。”
“我听见他们在亭中会谈,钱大人和孙大人,说是要将什么东西卖给江湖中人。”娜依塔公主故意将倒卖军械这四个字省去了,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哎呀,他们在卖什么,我也不懂,我哪知道买卖上的事嘛。”
皇帝笑了,虽然是冷笑,但也算是笑了。
“但我听见,那个买主,叫什么……亢金龙。”
皇帝的目光忽然一亮:“亢金龙?”
娜依塔公主也跟着诧异:“莫非,皇帝知道此人?”
“亢金龙……”皇帝仔细辨别了一下这个名字,低头喃喃自语,“朕先前记得,有个潜伏在京城里的杀手,叫奎木狼。这个亢金龙,与那个奎木狼,究竟有什么关系?”
娜依塔公主忽然开口:“陛下可要小心了,十有八九,他跟奎木狼是一伙的。”
“你怎么知道?”
“亢金龙,奎木狼,心月狐,这几位都是天上的星宿神仙。只不过,是自封的神仙,却把我这个堂堂公主说做怨灵。”娜依塔公主哀叹一声,“这些人还管我叫罗刹女呢,陛下你说巧不巧,想害我的人,也让你遇见了。”
“他们说了什么?”
娜依塔公主沉吟一番,小心地答:“我听闻,那亢金龙好像隐隐说起……他是替玉华宫宫主,赵三娘而来。这赵三娘好像要……要找什么人报仇,”
皇帝的表情依旧冷淡,却发问:“你觉得,他们要做什么?”
娜依塔公主坐在桌边,她坐姿端庄,眉眼含笑地望着皇帝:“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爱陛下的,和恨陛下的。据我所知,全天下的人都爱陛下,恨陛下的人,自然是想要聚到一起,图陛下的皇位。”
皇帝笑了一下,又是冷笑,只是这一笑转瞬间消失在脸上。
他阴沉着脸问:“你是哪种?”
娜依塔公主缓缓低下头去,恭敬而谦卑地回答:“陛下,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我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先行退下了。”
“钱大人和孙大人你继续盯着,真能查到什么,朕重赏。”
娜依塔公主缓缓退出了屋子,她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无人明白她在想什么,也无人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但是这条线索,却被他们悄悄抓住了。
赫连翊本以为这一晚能睡个好觉,可却并没能如愿,他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后,简直入了土,被压在泥地里,头顶还有一颗巨大的野山参,须须绒绒把他缠住了,试图吸食他的精气。
后半夜野山参在他的梦里变成了黑山老妖,赫连翊一直逃,却怎么也逃不掉,最后他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这才惊醒过来。
一夜过去,裴静倒是精神了不少,他从睁眼那一刻看起来就神采奕奕,脸上血色也有了,嘴唇也不干了,手上也有劲了,到处乱摸。
赫连翊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将桌上剩下半个野山参煮了,让他赶紧喝掉。裴静一下子又变得不行了,他听说要喝药,又躺在床上只喘气。
休息了五日,裴静已经基本痊愈。可不知为何,赫连翊始终觉得他没好透,就算看不出外伤,裴静也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裴静以前藏着掖着的事太多,他的感情千回百转、曲水流觞,可这次受伤之后,他就变得格外黏糊糊的。
说话黏糊糊的,动作黏糊糊的,就好像……明天就见不到赫连翊了似的。
赫连翊隐约有些担心,他担心裴静忽然这样,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问题。他们相识这么久了,无论是以前的裴静、后来的梁万春,还是现在眼前这个与他恩恩爱爱的人,他都了解。
但他现在没空管这个,裴静伤好些了,他们必须立即南下,继续寻找皇帝。
他们已离江南道不远,他们只知皇帝就在此处附近,却不知具体位置。赫连翊跟裴静上了路,很快便抵达了前方一个名叫七里铺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