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吃了没有?”裴静在赫连翊身后喊。
赫连翊挥挥手,示意不用管我,大步流星地走了。
说好的要一起守岁,结果赫连翊心情很不高兴。
他闷不做声地跑回西跨院,本想就这样休息。结果他才刚躺下,门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门外火光一簇簇地闪过,炸得整个门框都在摇晃。
赫连翊被吓得直跳起来,冲到外面看到满地的烟花屑,一截鞭炮正沿着他的房门口炸过去。
赫连翊在爆竹声声中,冲裴静大喊:“这是做什么?”
裴静也朝他大喊:“去凶辟邪,消疫病和邪祟用的!”
说着,裴静猛踢地上的一串鞭炮,那鞭炮对准赫连翊炸了过来。赫连翊在一地烟花中跳到裴静身边,他只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可不过片刻之间,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爆竹声。
遥远的爆竹声从墙外传来,像在草原疾驰时听到的风,呼啸着卷到耳边,传来的是一种朦胧的砰砰声,一瞬间洛阳城又变得热闹了起来,那种热闹来自天空,无数烟花璀璨地闪过,留下一团模糊的、迷蒙的烟尘。
放完了烟花,又要烧香。在打扫干净的院子里,摆上各种贡品水果,焚香祭拜,请天上的灶神回来,这样一直忙到五更天,赫连翊在裴静亲身示范之下,感受到了中原人丰富多彩的过年活动。
一晚上都不带消停的。
裴静兴致盎然,他甚至还想在院子里自制炮仗,拿竹筒塞引火粉,被赫连翊看见赶紧阻止了。
赫连翊只等时辰一到,当即把裴静拖走,送回东跨院,把他塞进被窝捂住。
裴静像是要被暗杀似的,被赫连翊按在床上,赫连翊还恶狠狠地教训他:“不许动!”
裴静不服,还想起来。
“你已经折腾了一天了。我白天听闻,你们中原的春节有许多活动,你明日要是还想起来玩,就该休息了。”赫连翊好言好语地跟裴静商量。
裴静果然被说服,安静地眨了眨眼睛,继而打了个哈欠。
“你也快去休息吧。”裴静挥挥手,无情地将赫连翊轰走,“确实也已经晚了。”
赫连翊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你好像今天没喝药。”
“让云华婆婆给我煮药,你回去吧,她年纪大了,平日里太早睡也睡不着。”
赫连翊心想你还挺知道使唤人的,但鉴于给他熬完药,天都快亮了,赫连翊已经困得有些头晕目眩,决定先回西跨院去。
不知为何,赫连翊今晚心情不太好,他虽然困得眼泪直流,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是因为裴静在宫中待的时间太久,还是在担心裴静没喝药。又或者,是看了那几首思乡念旧的诗,想到了远方的娜依塔公主?
赫连翊无法厘清自己的心思,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第二天,大年初一,他一起床就知道自己昨晚睡不着是怎么回事了。
云华婆婆一大清早给他带来一个惊天消息:裴静吐血了。
赫连翊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火冒三丈。他原以为自己会担心、难过、惶恐,但其实都没有,他简直怒火中烧。
让你不吃药!让你熬夜!让你去宫里玩这么久!气死我了!
第35章 小嘴淬了毒
于是新年第一天,赫连翊看到裴静,第一句话是面露冷笑地嘲讽:“哎呦,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不还神气活现的吗?这大过年的,你是嫌门上的对联不够红,还是梅花没早开?真是劳烦你煞费苦心地另添雅色,你生病也是够会挑时候的!”
裴静愣了一下,他倒是也没一直在吐血,现在已经吐完了。但是听赫连翊的口气,他敏锐地伸手去摸嘴角,将沾在唇角的一丝血迹给刮了下来。
“你……有进步……”裴静慢吞吞地开口,“你的汉语……很利索……”
赫连翊经裴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没想到他生气的时候,汉语说得这么流利!人果然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
“不过……听起来不像你……平时会说的话……很……很让人讨厌……”
赫连翊冲到裴静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裴静忽然捂住了嘴,赫连翊怕他再一口血喷自己身上,赶紧把他拖到檐下,平稳地安置在一张凳子上。
“你别动!”赫连翊严肃地制止裴静乱动,“再动我不管你了,我去拿吃的。”
赫连翊给裴静去厨房找来一盘饺子,他这一大清早的也还没吃东西,于是两人便围坐在凳子前边,对着两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发呆。
裴静不动筷子,赫连翊也不动,裴静看赫连翊板着脸,笑嘻嘻地开口:“你别客气,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我没跟你客气。”赫连翊夹起裴静面前的饺子,塞进嘴里,“你不要全给我。”
裴静叹了口气,最后两个小朋友挨着,垂头丧气地吃着东西。
裴静很悠闲,吃了东西他心情又好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丝毫没有半点觉悟,反倒对赫连翊吹嘘:“还真让你说准了,书中载古人冬日染疾,在病榻床前吐血赏梅,实乃雅兴。”
赫连翊冲他挑衅地一笑:“我给你助助兴,揍你一顿,你再吐几口血怎样?”
“你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
“出不了门,走不动路,只能在这里坐着,这就是你所谓的雅兴?我倒是觉得,能踏足山川大地,见识芸芸众生,才算得上雅兴。”
“你看看……”裴静轻声慨叹,“你跟我不对付的时候,真是文采斐然。”
赫连翊沉默了一会儿,无比烦躁地提醒:“你自己注意着点,你还想不想要这条命了?”
裴静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吃完再喝了一小碗汤,才缓慢地开口:“平日不会这样,只是昨日在皇兄那里,不小心吃了点东西。”
赫连翊一惊:“毒药?”
赫连翊想象中的皇宫一下子变得阴森诡谲起来,再联想到之前裴静送给他的那盒针,皇帝立刻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他甚至打了个冷颤。
“不,五食散。”
五食散?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跟鹤顶红、牵机毒、雪上蒿、见血封喉之类的东西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赫连翊在高大人那儿见识了不少毒药,恰好都是三个字的,直接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皇兄怎么会给你吃这种东西。”
“我自己吃的。”裴静轻轻否认,他的目光很清醒,他相当清楚自己吃了什么东西,继而抬眉温柔地笑了笑,“不会死的,我心里有数。”
“你们皇亲国戚的关系可真复杂。”赫连翊轻微地嘲讽了一句。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相比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我和皇兄的关系十分简单,他待我也很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你自己吃的,你不想活了也跟我没关系。”
赫连翊知道裴静肯定会帮着皇帝说话,他就没从裴静口中,听到皇帝的半句不好。不过细想也可以理解,说皇帝好话,最多吐血,说皇帝坏话,那是真不想活了。
但赫连翊还是很不开心,这里太不自由了。
“等药效过去我就没事了,不必担心。”
赫连翊没好气地驳回:“我没关心你。”
裴静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又略遗憾地抬了一下眉毛,意思是我才不信。
“所以,我们不如来接着写字读书?”裴静招呼来下人,撤走桌面的餐食,兴致盎然地卷起袖口,“反正,如你所言,我身体不好,今日挨家挨户都关起门来团圆,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赫连翊点点头,裴静愿意清闲地留在王府内,他求之不得。
毕竟是大年初一,裴静休息了一会儿,就去给老王爷请安,赫连翊就留在屋内铺好桌子,磨砚等着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