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我的会面,还请三殿下千万不要说出去。”奎木狼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刀,看似露出了一丝的不安,沉声说,“此事关乎大计,还请三殿下小心。”
赫连翊微微一笑,冷硬地反问:“我会告诉谁?”
奎木狼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怪笑,再次低下头去:“我只是担忧殿下安全罢了,绝没有猜测您的意思,三殿下一切小心。”
赫连翊再度转身离开,在他踏出破庙的时候,身后那点幽光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破庙中的烛光灭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忽地又亮起来。奎木狼面色阴郁地拿着刀尖,轻轻挑开残烛上方的蜡油,火光在刀锋上忽而上窜,忽地落下,照得破庙内有蛇一般,周围发出嘶嘶的声响。
男子胆怯地靠近奎木狼,面露苦色,追问:“这下该怎么办啊?这三殿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这城里城外戒备森严,就凭我们几个,如何能将三殿下带走啊?我说大人,我们该如何才能回去啊?”
“有道理?”奎木狼阴沉沉地一笑,他轻蔑地转过来看了眼男子,“你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三殿下在这儿呆久了,被燕国人给蒙蔽了,所以向着他们说话。你以为他是怕我们生出祸端?错了!他是怕那包毒药,毒死了他身旁的人,他跟这些人感情好着呢。他骗得了你可骗不了我!”
男子紧抿着嘴,似乎也并不完全相信奎木狼的话,低声辩解:“不至于吧,我看他并不像背弃了咱们,他怎么会背叛自己的族人呢?三殿下说了,只要计划详备,他是愿意跟咱们走的。况且,三殿下让咱们小心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好……”
奎木狼手中的刀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男子:“莫非,你也觉得,我杀的人太多了,可我却觉得还不够啊。”
男子听闻,瑟缩着倒退一步,略有些埋怨,也有些胆怯地开口:“你也稍微收敛着些,至少别在三殿下面前这么说。你太蛮横了,只把他当小孩,你想让他听你摆布,可他毕竟是皇子,不是傻子……”
“你不必担心,我杀掉的人,谁都认不出来原本是谁,我会把他们的肉和骨头,剔下来喂狼,把他们脸上的肉,全都割成一片片的。”奎木狼无声地笑了起来,他那张嘴大张着,好像一个黑魆魆的深洞,在男子恐惧的目光中,拿刀轻轻地剔了剔牙。
恐惧,奎木狼喜欢看到旁人恐惧的神色。他时常遗憾赫连翊竟是一双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巡视着领地,遥远而孤傲地望着他,不能为他轻易所撼动。
奎木狼很遗憾赫连翊还未成熟,却也庆幸他还不成熟。年轻人有尚未失去的天真与热烈,奎木狼很清楚,赫连翊绝不会与自己站在一起;可他的天真照样可以被利用,奎木狼打算亲自教赫连翊一些大人的道理,一个成熟的男人必须要明白,没有权术,不够狠心,你就什么都不是。
奎木狼磨着刀,男人在一旁小声嘀咕:“光杀人有什么用,总不见得,将洛阳城里的人全都杀了,救三殿下出去。”
奎木狼听闻一愣,随之哈哈大笑,他笑时喷出的气,在破庙中像风声一样震荡。
“放心,我自有计划。”奎木狼望向破庙外的黑夜,“这一回,就遂了三殿下的心意,准备一个万全之策。”
赫连翊走出破庙,四周漆黑一片,这个无风的夜晚格外炎热,他打了个火折子,那一点幽微的光让他觉得难受。他想要更大的火光,足以抵抗庞大黑夜的火光,能将他心中累积的愤怒烧成灰烬的火光。
路边有条河,河水里有青蛙在叫,叫得他好生厌烦。赫连翊摸出怀中的那包毒粉,差点一把就洒进池塘,但他偶然一瞥,瞥见江面上飘着一艘小船,那船上还有一件蓑衣,心想这里或许还有人家捕鱼,只好怏怏收手。
他收了手,却觉得更加愤怒,他为什么做事这么畏首畏尾?他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瞻前顾后?连杀一只青蛙都要考虑这么多?
他想像在草原上一样自由,可洛阳城困住了他,他在这一刻,无比怀念那种策马驰骋的日子。
此时一条蛇拯救了他。这是一条青色的细蛇,悄无声息地从他脚边游过,吐着鲜红的蛇信。赫连翊在蛇身旁轻轻蹲下,那条蛇悍然弓起背,凶暴地朝他咬来,赫连翊抄刀狠狠刺向蛇的身体,那条蛇大张着嘴,扭曲地被钉在原地。
第73章 呛人高手
赫连翊伸手,将那包毒粉灌入它的口中,凝神看蛇在他的刀下剧烈挣扎,再毫无抵抗之力地死去。
他手中的刀缓缓下移,拨开蛇背,看着那张蛇皮被拨落下来,发出脱下衣服那样的声响,他心中涌动着的不安悸动,在更加热烈地涌动。
他在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爱,那些东西在黑夜中一点点清晰了起来,让他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他因为渴望这些,而觉得活着的感觉格外强烈。
他砍下路边一棵树枝,点了火,快步朝前跑去。
辉煌的城市就在眼前,他只有沉浸在那种灯火辉煌的灿烂里,才能忘却身后追赶他的黑夜。
他跑了很长时间,直到眼前的灯火亮起来,直到洛阳城的光铺满眼底,直到一切都变得熟悉。
赫连翊直奔回了高大人的府邸,他进门的那一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很希望见到高大人和裴静,哪怕他们此时堵他在门口,激烈地质问他,骂他去哪儿了也好。
如果这样的话,这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至少就有人跟他一起分担了。他从来都没有独自面对过重大的选择,而这几日他遇到的事,也不能跟任何人说。
可高大人不在府邸,裴静也不在,赫连翊气得狠狠地踢了一脚道旁的石子。
裴静莫非还在宫中陪公主?赫连翊心中闪过一丝恼怒,这公主是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怎么了,需要陪这么久?再说了宫里全是人,还轮得到一天天到处挑刺的裴静去服侍公主吗?
他满腹疑云地回了房间,不安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晚上,高大人终于回府,裴静也回来了。倒是赫连翊,晚饭结束后出门去了,没碰上来找他的裴静。
他心中不快,出门沿着街跑了一会儿,回到府邸时大汗淋漓,又碰巧闻到一股药味。
裴静深得苦中作乐之法。他在庭院中坐着,围着炉摇着扇,一个小药炉摆在桌上,旁边还摆着两盏青瓷镂花酒樽,他一边喝药一边赏花,瞧见赫连翊来了,在袅袅烟雾中冲他微微笑了笑。
你还挺会享受的,赫连翊瞪了裴静一眼。
赫连翊走到他身旁,一言不发,端起他的酒樽,把药喝了下去。
裴静有些惊讶,特意提醒他:“不是酒。”
“我知道。”
“也不是水。”
赫连翊点点头:“喝出来了。”
裴静扫了眼大汗淋漓的赫连翊,赫连翊跑得气喘吁吁,脸颊发红,裴静顿时变得疑神疑鬼:“你莫非需要补补身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静一挑眉:“我还没问是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别以为我跟你似的,天天泡在姑娘堆里。”赫连翊平静地喝完,重重放下杯子,药很苦,他喝完简直嘴里发麻。
裴静难以置信地看着赫连翊:“我招你惹你了?你给我好好说话。”
赫连翊不说话了,满脸写满了不高兴,当场变成了一个闷葫芦。
“这可真是好大的一桩冤假错案,我现在比窦娥还冤,看来近日真是诸事不宜,连你也要莫名其妙地怪我。”裴静摇着扇,往椅背上一靠,“也罢,你想喝就喝吧,反正喝了也没坏处。”
赫连翊没病非要抢药喝,待他把这一小炉子的药喝完,他竟然觉得药比水解渴。
裴静在一旁看他喝完,还关切地问了一句:“味道如何?”
“难喝。”
裴静淡淡地笑了笑,合扇抬手朝后堂一指:“你喝完了我就没了,再去烧一壶来。”
赫连翊拎起药炉就走,回来时还给裴静捞来两个新鲜的橘子。裴静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他这会儿才略微表现出一点骄纵,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赫连翊全都摆好了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