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真好。”
他的声音中满溢着欲念与轻怜蜜爱:“谢谢你能在我身边,谢谢你今天愿意叫我来。”
棠溪珣眉心微凝,原本想说是家中下人自作主张才回去告知他,并不是自己的意思,可看了管疏鸿一眼,他终究没有抵赖,只道:“怎么进来的?”
管疏鸿道:“过些日子昊国的使臣要来,我说有事商议,所以请求面圣。”
棠溪珣“哦”了一声,心里想这个理由还行,就说:“那你见过皇上了?”
管疏鸿道:“没去。”
棠溪珣:“……?”
管疏鸿道:“我入宫之后就直接过来了。要见皇上,还不知道得说多长时间,心里着急,不想等。”
棠溪珣倏地一怔,看了这家伙一眼,简直难以理解他竟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觉得管疏鸿现在实在有些太诡异了。
别说这样子根本不像书里写的那个人设,关键是,跟他自己之前的性格也不像啊!
棠溪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把皇上晾在那里……你不就是欺君了?”
管疏鸿看他这般瞧着自己发问,大眼睛乌溜溜的,心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棠溪珣小时候跟在自己后面“哥哥哥哥”的样子。
原本,被棠溪珣那般脚前脚后的颠颠跟着喊哥哥,应该是薛璃作为太子的万恶特权,但管疏鸿也曾有幸享受过一回。
那是在一年元旦的宫宴上,存州知府进贡了一盏十分精巧的锦鲤琉璃灯。
那灯不光雕刻的华丽,整个灯体流光溢彩,更加难得的是,灯中被当地巧匠设置了机关,只要拎着灯柄往前走,那鱼就会摇头摆尾地游曳,宛如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一片碧波一般,引得众人称奇。
管疏鸿当时也在跟着看灯,但不知怎么,目光无意中一瞟,就看见在他对面挨坐在太子身边的棠溪珣正两眼放光地盯着那灯,一直小手还不知不觉死死攥住了薛璃的袖子。
薛璃大概被他掐住了点肉,一边疼的呲牙,一边还要保持端庄,脸都憋红了,展开扇子使劲朝着自己扇了两下,冲着皇上笑道:“父皇,儿子瞧着这灯有趣极了,不知……”
皇上看向他,问道:“你想要?”
薛璃笑道:“父皇金口玉言,您说儿子想要,那必然就是想要的。”
“瞧这小子无赖样,朕的东西,日后什么不是他的?竟还来讨一个灯!”
他这话却把皇上给逗笑了,一边点了点薛璃,向着其他大臣们直笑,一边说:“太子真是被朕惯坏了。璃儿,今年有客人在,你也别太不知礼,这花灯是要给宁平侯的。”
管疏鸿正瞧着棠溪珣揪薛璃袖子的手,猛然听见皇上提到了自己,不觉一怔。
他其实对灯没什么兴趣,开口是要拒绝的,可站起身来,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多谢陛下。”
薛璃只好耸了耸肩,对着棠溪珣一摊手。
棠溪珣皱起鼻子看着他,眼里都是失望和鄙视,薛璃心虚地咳嗽了两声,低低道:“一会派人出宫给你弄……小屁孩,你那是什么眼神。”
等到宫宴散去,管疏鸿起身离开,下属要为他提灯,被他轻摆了了下手挥退了,一边拎着鲤鱼灯,一边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到最后才走。
走了一会,已经快要出宫了,果然,迎面有个小孩走过来,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腿上。
管疏鸿拉了他一把,这小孩一边揉着额角抬起头来,一边好像很惊讶地说:“咦,是你呀,鸿哥哥。”
管疏鸿弯下腰,也似乎十分意外:“对啊,你是棠溪珣吧?”
棠溪珣点了点头:“嗯,我在这玩呢。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管疏鸿问:“玩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棠溪珣从怀里摸出了两只憨态可掬的福娃,踮着脚举起来给他看,说道:“这个!我带着它们来池子里看鲤鱼!”
他说着,煞有介事地皱起细细的小眉毛,很遗憾地摇摇头,说:“但是没有找到鱼,所以它们有点不开心了。”
管疏鸿为难地陪他一起想了会,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有办法了!”
他将自己的鲤鱼灯拎出来,跟棠溪珣说:“我这里有大鱼,看这个行吗?”
棠溪珣犹豫着说:“不太行。这毕竟是你的鱼,又看不了多久,你就得拿走了,我也要回东宫去……”
管疏鸿道:“那我送给你好了。”
棠溪珣半张开了嘴。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大招还没放,大鱼就这么痛快到手了,呆了呆,才说:
“太子哥哥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我毕竟还是小孩,要听大人的话……”
管疏鸿道:“我也是大人啊,你不是也叫我哥哥吗?你也得听我的,是不是?”
棠溪珣想了想,点点头。
管疏鸿抬起自己的胳膊,递给他,满眼期待地说:“来,你抓着我的袖子,叫一声‘哥哥’,我再把鱼给你,咱们就是交换了。”
棠溪珣眼珠子转了转:“那其实是你想让我叫你哥哥,才拿鱼换的,不是我朝你要东西。”
管疏鸿看他那聪明的小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捏了下棠溪珣的脸,说:“对,是我求你的!来,叫一声吧?”
片刻之后,那两只小手终于也抓在他的袖子上。
棠溪珣甜甜地说:“哥哥。”
他凑过来亲了管疏鸿一下,笑得弯起了眼睛:“我最喜欢鸿哥哥了!”
——当时那张小脸和眼前棠溪珣的面容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管疏鸿因而不由一笑,伸出手来,捏了下他的脸。
棠溪珣有点疑惑地瞧瞧他,又打开了他的手,说道:“哎,问你话呢?一劲盯着人看什么!”
管疏鸿回神,这才想起棠溪珣刚在问他没去见皇帝的事,谁知他走了神,倒是想起了那样一段儿时旧事。
“我顾不上那么多。”
管疏鸿道:“看到你家下人来到我府上,说你进宫许久没出来,我就觉得心慌……要是没什么事,他就不会来这一趟,我耽误不起一点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转低,心中那点小小的喜悦沉了下去。
想起进入大殿那一刹那看到的场景,说是心胆俱裂毫不夸张,他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本来就满心都是后怕,再记起棠溪珣小时候天真的模样,更加多添了心疼。
他低低地说:“皇上那边你放心,我会去交代的,什么都没有这次我赶上了重要……得你以身相托,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遇事还不能及时护住你,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管疏鸿的话沉甸甸的,恍惚带着如同一颗真心的分量,目光中有不可抑制的灼热与执狂。
棠溪珣猝然侧开了脸,从管疏鸿的注视中把自己拔出来。
警惕这个人,他想,这不对,这只是他惯用的伎俩。
如果重活一世还要上这种当,那就太可笑了。
可……确实,如果今天管疏鸿没有及时赶来,只要再晚一点,棠溪珣就会选择另一种方式解决这件事。
——当他任由贺涛抓住的那一瞬间,其实是带着些自毁和惩戒自己的心情的。
他想证明他没有真心,他想证明谁都一样,他想证明一切只是利用。
可管疏鸿偏偏到了。
他来得那么快,不曾抱怨一句麻烦,一进门丝毫没有犹豫,当时就让贺涛命丧剑下。
棠溪珣挑剔不出他的半点虚伪。
今天这场局,只有棠溪珣自己知道,并非管疏鸿救了他,而是管疏鸿的行为,让他最终选择了这个人。
但这,恰恰才是棠溪珣不愿意承认的。
他感到有什么事情在逐渐改变。
袒露的身体,熟稔的气息,明了的心意,以及,不断靠近的距离……可一切本该只是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