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淡淡地说:“这等诅咒之物,不好好地藏好,反而大剌剌地扔到这密道里面?倒是奇了。”
晋王知道自己也不能说得太多,不动声色地向着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位大臣说道:
“或许是太子离宫仓促,慌乱之间不小心丢在这里的呢?臣瞧着这密道墙面斑驳,尘土堆积,一看就是有年头了,除了东宫自己所建还能有谁?棠溪大人今日这一出,实在有些……贼喊捉贼。”
棠溪珣道:“胡大人,你闻到这密道中有什么味没有?”
胡大人嗅了嗅,说道:“有股香气,那又怎么?东宫处处都用沉香木,时间久了,香气会渗到各处也是正常之事。”
棠溪珣笑容温柔,眼神冰冷,微笑说道:“可是人偶上没有香气。”
胡大人一怔,随即意识到了棠溪珣的意思。
人偶上没有香气,说明放到密道里的日子并不久,起码也是在逼宫之后。
那时候太子人都跑了,总不能他自己或者特意派人回来,就为了冒险往东宫塞几个这玩意来诅咒皇上吧!
这确实是个疑点,但恐怕还不够。
胡大人说:“那就算人偶是栽赃,可这并不能证明密道不是东宫自己挖的。再说,哪有人费这个劲挖出这么一条道来陷害?这东西能怎么害人?”
棠溪珣微笑着,慢慢地说道:“这个嘛……”
他还没有说完,这时,就忽听棠溪柏猛然双掌一击,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
他走出来,躬身向着皇上说道:“陛下,恕臣斗胆直言,自从逼宫一事之后,臣就一直不解,大皇子已是太子,皇后位居东宫,对陛下虽偶有直言上谏,但也是孝敬有加,究竟他为何要铤而走险,又起事的如此仓促?”
棠溪柏顿了顿:“臣想来想去,就记起了一个疑点。”
皇上不由说道:“什么疑点?”
棠溪柏道:“起事那天,臣正在翰林院,印象非常深,先是听到有人高叫了一声‘东宫死人了’!周围同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非常慌乱,紧接着便有御林军进来,将文臣们全部送出了宫。几位大人应该也对此事有印象。”
他说着,看了看另外几位大臣。
其实这几人虽然记得当时确实是被御林军送出宫去的,却没印象是不是有人喊过这句话,那样的混乱之下,也听不大清。
但如果这个时候当着皇后这个太子生母的面反驳棠溪柏,岂不就等于站队到晋王那边了?还不如少点是非。
所以大家都含混着点点头。
“陛下想想,大皇子若要逼宫,调兵时自然应该越快捷低调,才越能让陛下出其不意,怎么可能兵还没出东宫,先就自己乱了呢?”
棠溪柏垂眸一笑,回过身来,对皇上道:
“如今再看见这密道……臣就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有人冒充了东宫卫先行动手,让人误以为大皇子谋反,而要借此机会除掉他,大皇子解释不清,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而起兵反抗?”
他这一番阴谋推断把众人听得全部愣住,只有棠溪珣的目光十分复杂。
棠溪柏所说的话,与他心中所想,几乎没有区别!
可这番话从棠溪柏口中说出,自然比棠溪珣有效可信多了。
更何况明面上,人们都以为棠溪珣那天根本就不在东宫,却不知实际上他才是被太子从密道中送出去的人。
所以,这借题发挥的一招甚是行险。
用好了,太子的罪名就能洗去一半,用不好,便是大祸临头。
——毕竟说太子没反,就等于是说皇上错怪了儿子!
若不是今日到了这个份上,晋王自己把把柄送上了门,棠溪珣实在舍不得这个良机,他也不会走这一步棋。
可对于棠溪柏来说……
他原本不用开口,不用担这个风险,这事成与败,都带累不到他多少。
今日棠溪珣原本就是打算孤身作战,种种计谋擘画,不过是舍得一身剐罢了。
但,先是管疏鸿,又是棠溪柏!
棠溪柏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也是汗湿掌心,紧张无比,可一抬眼瞧见棠溪珣正看着自己——这孩子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上带着担忧。
哪怕是在皇帝面前,棠溪柏还是立即换上了轻松温和的神色,对棠溪珣极轻地点了下头,示意他没事。
有他这个当父亲的人在跟前,怎能让自己的孩子顶风冒雨?
第52章 何况会婆娑
果然,棠溪柏说完这番话之后,周围一片静默,根本无人胆敢附和.
而皇上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目光中如有重压一般看着棠溪柏,冷沉沉地问道:
“爱卿这意思,是说因为朕不辨是非,听闻东宫生乱便立即派兵镇压,这才逼的太子无路可走吗?”
棠溪柏跪了下去,说道:“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
皇上哼了一声,说道:“朕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太子无罪,做错的其实是朕!”
其他人下的噤若寒蝉,这时,却有人上前一步,柔和地说道:“陛下。”
正是棠溪珣。
棠溪柏的手指微微一颤。
皇上看向他,冷笑道:“你是要给你的父亲求情吗?哼,你们两个今日倒是父慈子孝啊!”
“回陛下,父子之间,血脉至亲,纵使一时争执,又岂会当真存有隔阂?父亲与臣之间是如此,臣亦知道,陛下与大皇子之间同样如此。”
棠溪珣躬身行礼,轻声说:
“陛下素来临危不惧,当时一听东宫生乱便立即派兵过去,说到底,无非也是‘关心则乱’四个字罢了。也正是因为臣知道,大皇子同样记挂、在意着陛下,才希望此事能够真相大白啊!”
他这番话简直说得太漂亮了,四两拨千斤般把皇上派兵的行为说成了对太子的关心,漂亮到如果不是敌对一派,连晋王都真想给棠溪珣鼓鼓掌。
在场的不少大臣们脸上亦是不禁露出了赞叹惊讶的神色,深感后生可畏。
果然,有了棠溪珣连捧带哄递上的台阶,皇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
皇后也跪下了,说道:“陛下,你我夫妻多年,璃儿是我们唯一的骨肉,他性子倔强,是臣妾教养不利,但他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弑君弑父?他可是您从小抱着长大的!”
她说着,以袖掩面,哭了起来:“自从出事以来,臣妾为了避嫌,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可如今这番话臣妾不能不说!陛下若要见怪,就先赐死臣妾吧!”
此情此景之下,被这几个人轮着番的一说,就是皇上也有些抵不住了,他长叹一声,亲手扶住皇后,道:“你先起来,朕可没说要怪过你。”
晋王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要遭。
他知道,皇上对皇后是有情的,自然抵不过她苦苦相求,更何况还有棠溪柏和棠溪珣这番天衣无缝的配合。
该死,今天本来是他精心布下的局,也不知道怎么竟成了给太子洗脱罪名的良机!
这皇后也是,不好好在中宫呆着,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既然眼下皇上还对太子一党有些不忍,那就给他加点料。
晋王的手伸出衣袖,无声地比了一个手势。
马上,就会有人“无意中”碰翻某样东西,露出太子的更多罪证。
密道中的人偶没有沾染上东宫的香气,是他的疏忽,没想到就被棠溪珣这刁钻的家伙抓住了破绽,但其他的安排,可就未必会出现这样的漏洞了。
做完这个动作,片刻后,晋王果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砰”的一声响。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隐秘自得的微笑。
然而下一刻,却并没有人用惊讶的声音呼喊着发现了什么,而是传来一声惊恐之极的尖叫:“有刺客!”
“快、快来护驾!”
随着这些嘈杂之声四起,他们所在的内殿已经被重重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