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才已经殴打过了皇上,一回生二回熟,此刻再打他一顿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障碍。
最重要的是陶夫人心里清楚,今天如果不放倒皇上,对方为了保全他的颜面,也绝对不会留自己活命。
所以她根本没留手。
而皇上虽是个力气更大的男人,刚才经历了那样一场毒辣的殴打,行动也早已迟缓,被陶夫人打着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陶夫人扔掉了手里的绣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地上的皇上。
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个圈套。
——那瓶精油,肯定是那瓶精油有什么问题,才会造成皇上的发狂。
而这看似是一场滑稽荒诞的玩笑,其实仔细想来,幕后之人用心却是阴险之极。
这人并没有选择借助她的手给皇上下毒陷害,因为这样甚至尚有辩解的余地,皇上可能会因为情分相信她,也可能觉得她要下手毒害自己说不通,从而宽恕。
可是这一招,却是将两人最卑鄙丑陋的一幕都揭露在对方的面前!
这样一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皇上看到她,就会想到这份羞耻!
完全难以挽回,所以只要皇上在,她就必死无疑!
深沉歹毒,不留余地,还充满了一种微妙的嘲讽。
还有那个,会接触到她这瓶精油的人……
陶夫人的心中升起怒火,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想明白了这一整个的圈套之后,她心中很快做出决断。
于是,陶夫人有些费力地将皇上拖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将他盖在下面。
完成这件事之后,她则快步走到书案后,翻找了一下,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方大印,以及几份空白的诏书。
将这些东西摆在面前,陶夫人微微闭目,拿起案上御笔,一气呵成地在纸面上写了什么,而后郑重地盖上印章。
随即,她将诏书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匆匆离开。
*
不久之后,棠溪珣收到了皇上的旨意,说是要寻一本典籍的出处,所以急宣他入宫一趟。
来宣他的人也是个陌生的太监,棠溪珣一路边走边跟他套话,那人却板着一张死人脸,爱答不理的,还时不时提醒棠溪珣走快点。
棠溪珣最后也懒得理他了,一边走一边在后面往他鞋上踢小石子。
最后,这人都有点瘸了,把棠溪珣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门口,然后告诉他,皇上在这处宫殿里面的时候,是从来不允许人打扰的,所以还请棠溪珣自己进去。
说完,他轻轻在棠溪珣后背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到殿内,大门随即合拢。
棠溪珣倒也不慌,径直进入了内殿,只觉得里面一片安静,也没有宫女太监在旁边守候,空气中还有一股残留的淡香。
他先是把窗户推开,然后才走到床前,对着被子里的人轻声说道:“陛下。”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死寂的诡异。
可棠溪珣看着那张龙床,脸上却莫名地漫出来微微一笑。
他伸手揭开被子的一角,就看见皇上满身是伤,鼻青脸肿地躺在里面,生死不知。
居高临下地看着皇上,棠溪珣耸耸肩,不太有诚意地说:“抱歉。”
就在此时,外面已有人大声惊呼道:
“快来人啊!棠溪珣意图谋害陛下……快救驾!救驾!”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整个平静的宫殿都被这一嗓子喊的沸腾了,棠溪珣听见外面飞快地响起了无数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匆匆朝这个平时根本就没人涉足的宫殿而来。
他却并没有立刻跑掉,而是伸手,在皇上的鼻子下面试了一试。
很好,有气。
他们果然不敢杀掉皇上,因为皇上一死,太子名正言顺地即刻继位,即使想把杀父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也不容易了。
当然,这帮人不敢明着栽赃太子,就先捡自己这个铁杆东宫党的软柿子捏——单独把皇上和他扔在这里,是觉得他不敢对皇上动手吗?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棠溪珣挺不高兴的,打算一会给他们厉害瞧。
这时,大殿的门已经被直接撞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身后架在他的脖颈上面,有人冷声说道:
“棠溪珣,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棠溪珣举了举手,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说道:“我这不是就擒了么?你何必嚷的那么大声?”
对方得声音却更大了:“别废话,跟我走!”
棠溪珣望天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真的很讨厌别人拿这东西架我的脖子。”
可惜,他讨厌也没有办法,还是只能被人用剑逼着,一步步走出大殿。
随着殿门一推,棠溪珣骤然看见外面站着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全都是铁甲加身,手持利剑的士兵。
然而,站在这些士兵们最前面的,却赫然是一个女子。
——一个年过四旬,柔弱温婉的女子。
棠溪珣嘴很甜很有礼貌,还乖巧地叫了一声:“姑母。”
陶夫人却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分要叙旧的意思,示意挟持着棠溪珣的侍卫将他推过来,挡在自己前面。
棠溪珣:“……”
随即,陶夫人将手中的诏书举起来,朗声道:
“东宫意欲弑君,此刻陛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前曾暗中留下诏书——赐死太子,令英王继位!”
一句话砸下,犹如石破天惊,在场所有的人都是震惊不已。
有正在宫中当值的臣子,听闻这边出事,匆匆赶来,闻此一语,也不禁高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陛下凭何将如此重要的旨意交给你?”
陶夫人昂然说道:
“我乃礼部尚书棠溪柏之妹,前南阳伯第三子陶兴之妻棠溪晓!至于陛下为何要将旨意交给我,请大人自去请问陛下!”
她将自己的名字说的这么骄傲,一时让人几乎以为她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人们都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前南阳伯”早已因罪被夺爵流放,其第三子也去世多年了。
“原来是个寡妇!”
武威将军萧谓站在人群中,哈地大笑一声:
“且不说皇上凭什么将诏书给你,只说这英王年幼,又非嫡子,素来便没有舍长立幼的道理!你空口说太子谋逆,便是谋逆了?”
“我是代陛下传旨,有诏书为凭,将军如此不服,可是要违逆陛下的意思?”
陶夫人语音一转,将一触即发的尖锐矛盾直接丢给英王的外祖父——刚才也已来到现场,却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定国公:
“定国公,陛下说英王年幼,需你辅政护持,眼下武威将军不遵圣旨,你待如何?”
棠溪珣在旁边听着陶夫人朗朗开口,心中也不由万般佩服。
好个棠溪晓!明明她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就是皇上,却在刚刚被迫和皇上决裂的片刻后,就采取了这样果断的行动。
毫不犹豫地把皇上之事嫁祸到棠溪珣身上,为的是指控东宫,而后直接将利益推向另一位皇位的竞争者英王,同时甚至抛出辅政大臣的诱饵来拉拢定国公——
这一切甚至都是在人前光明正大做的。
这是一场能将她的利益最大化的赌局,但是也需要过人的果断和勇气,普通人光是站在这里,要把头抬起来都很难了。
可惜,一盘棋局里,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而棠溪珣恰好是她的敌人。
在陶夫人的游说之下,定国公脸上已经显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手中。
定国公低头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果断地看向陶夫人,厉声说道:
“一派胡言!英王素来受到太子殿下照顾,彼此间兄弟之情甚笃,岂容你在这里挑拨?你说的话老夫一个字都不信,还是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了!”
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陶夫人大大一怔,她觉得无论怎样定国公都不该放弃这么大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