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柏连忙用袖子遮住,说道:“没事,胳膊肘不小心被流箭蹭了一下。”
肯定是刚才为了保护他过来的时候弄的,棠溪珣一声不吭,低着头硬是把棠溪柏的手臂拽过来看。
幸好这支箭没毒,伤势确实不严重,棠溪珣便又从父亲的袖子上扯了块布条下来,给他把伤口包住了。
棠溪柏连忙夸赞说:“包的真好看!”
棠溪珣“哼”了一声,说道:“我走了。”
他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见棠溪柏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棠溪珣又叫了一声:“爹爹。”
棠溪柏一怔,然后笑了,冲他摆摆手。
棠溪珣也笑着,又看了一眼薛璃离开的方向,眼中带着一点留恋。
但随即转过身来,他便合拢双目,将所有的情绪全部都牢牢压制在了心底。
“大人。”
身边奉命留下来保护他的侍卫上前一步,带着几分焦急低低说道:
“属下护送您出宫吧——”
棠溪珣却一抬手,将他的声音制止在了喉间。
他睁开双眼,面色已沉凝若水。
“不出宫。”棠溪珣不容反驳地说道。
刚才还说着听话,大人一走,他就立马嚣张起来,可是侍卫毕竟不是薛璃,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旁边等着。
棠溪珣随手从这侍卫腰畔拔出剑,在地下的泥土上划出了宫中大致分区的地图,在心里默默算着什么。
层层宫阙重叠,却好像尽在棠溪珣心中,被他画的简洁而全无差错。
最后,棠溪珣的剑尖点在了某一处位置上,沉吟着慢慢划动,拖出了一条大致的路线。
“跟我走。”
心中有了成算,棠溪珣“刷”一声将剑回鞘,说道:“我先带你们去立一份了不起的大功!”
这些侍卫都是东宫心腹,知道这个小祖宗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是太子亲自来劝他也是不成的,别说什么立不立功,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只得无奈跟了棠溪珣一块走。
随着大家穿过三处回廊,绕过两处宫殿,又过了一处小桥,前方湖水碧波荡漾,远处的喊杀声变得越来越小。
棠溪珣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袖着手,看着前方沿小路匆匆行来的一小队人马,片刻之后,缓缓勾唇一笑。
“嗨。”
他愉快地笑着,冲着对面猛然停下脚步的管蔚真说:“四殿下,几日不见,别来可好?”
会在这里被棠溪珣拦住,管蔚真的眼底确实露出了错愕,但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了棠溪珣身后那一批人马,意识到了对方是特意来堵自己的。
管蔚真慢慢地露出了一脸了悟似的神情,“噗嗤”一笑,摇头说道:
“棠溪珣啊棠溪珣,我早该想到,当初选择与你合作,就要冒着被你看穿的风险——你真是聪明极了!”
棠溪珣语气中也听不出来什么情绪,闲闲地说:
“是四殿下你不够地道吧。你利用我对付了管疏鸿,在昊国那边独揽大功,就打算过河拆桥,全面发动之前安插的暗线谋夺西昌大政,这事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管蔚真和和气气地笑:
“棠溪公子也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我分属两国,利益本就不同,一起对付管疏鸿是合作,可除此之外,这个情分我就不能念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湖畔幽波隐隐,映照棠溪珣眸光轻闪:“所以,现在你的计划全面崩盘,也该愿赌服输。”
管蔚真道:“全面崩盘?只怕未必吧。”
棠溪珣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冷澈,仿若透人肺腑:
“是的,哥舒苾这些年来跟在太子身边,利用香气扰乱他的精神和意志,如今积毒甚深,不是一两日就能拔除的。所以一会你们一会用香引来对付他,药性发作,这一战,他可能确实会失手。”
这句话把管蔚真说的猛然一怔。
他知道棠溪珣对付哥舒苾的事情,为此还特意派了其他探子暗中探查薛璃的身体情况,知道那致使他精神暴躁的毒素并未从体内清除,这才放心。
他还以为这件事棠溪珣一直被蒙在鼓里,否则以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怎会明知薛璃的身体有问题还袖手旁观呢?
但此时看来,棠溪珣显然早就心里有数,甚至算准了他们一会必然要用计诱使薛璃身上的香毒发作,以此来作为翻盘的筹码。
——可、他、为、什、么、不、说?
像棠溪珣这种人,他中了计比不中计还令人害怕。
棠溪珣这时反倒不再说话了,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长风浩浩吹动衣袍广袖,在身后飘扬宛如一双欲飞的翅膀。
等到管蔚真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疑之色,棠溪珣才走上前去,凑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样一来,薛璃也受到打压,你就要当主角了,开心吗?”
一句话出,像云中冷冽的闪电,瞬间击破长空,令人心神俱震。
管蔚真头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脱口问道:
“你说什么?!”
什么主角、配角,这一点,他可从未向棠溪珣透露过半分!
更何况,管蔚真轮回这么多世都受到所谓的命运压制,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取代管疏鸿,成为主角,为此也用尽了百般手段。
可他从来没有想到,当有朝一日自己离主角的位置最近时,这句话会是棠溪珣告诉他的。
目光一点点垂下,落在对方风清神秀的脸上。
棠溪珣的表情那样的诡静而稳定,像沉浸在清水中的一块翡翠琉璃。
“将他抓住。”
随即,他退后一步,吩咐身边的侍卫:
“押往明政殿。”
管蔚真暗中进入西昌皇宫,为了掩人耳目,身边带的随从并不多,因此很快被棠溪珣控制住带走了。
棠溪珣自小在皇宫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无比,在明政殿下面有一处地牢,他正是把管蔚真带到了这里面去。
管蔚真被蒙上眼睛,到了地方才解开,然后他便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高高的门。
单薄的蜡烛在桌面上跳动着,整个房间的光线十分幽暗。
棠溪珣坐在蜡烛旁边的椅子上,火焰明灭不定的光芒在他的面孔上跃动。
这一路走过来,管蔚真已经想明白了——看来他这次又失手了。
就是败在了眼前这个温柔清雅的书生手中。
但起初的震惊过后,管蔚真的心里反而并不太慌。
毕竟对于他来说,最差的结果不过一死之后回到现代。
那就回好了,这次他又长了一些教训,知道如果再回来,不要再想着利用棠溪珣,而是记住了第一时间就要将这个人痛痛快快地给铲除掉。
可惜了,这么美的一张脸,却充满着危险和欺骗。
“棠溪公子,现在你可以见告了吗?到底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算计薛璃,扣押管疏鸿,让我成为主角呢?”
所以既然还有重启的机会,管蔚真索性也就放松下来,他甚至散散漫漫地伸了个懒腰,笑冲着棠溪珣说道:
“难道是想起了当年你我之间的那段过往,突然发现自己的倾心所爱其实是我么?哈哈!”
他故意语出轻浮,其实是想激棠溪珣说一些真心话,但棠溪珣并不生气,只是轻言慢语地说道:
“是啊,四殿下,你大概对我还不够了解,现在我呢,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这本书里的主角官配。”
管蔚真可太知道他是主角官配了,就因为棠溪珣是这要命的什么主角官配,他才会因为当时就仅仅是调戏了棠溪珣那么一下,就丢了命。
但关键的问题在于,棠溪珣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管蔚真道:“之前我问你,是不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其实你在装傻?”
棠溪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