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可是比起他来,管疏鸿却平静的要命,淡淡地说: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如果我不听话,他会做什么了。”
他的唇角讥诮地扬起:“杀了我?”
这一瞬,秦公公竟觉得管疏鸿说话时的神情与皇帝交给他两分诏书时的样子如出一撤——诡谲,冷酷,充满算计。
这对父子,彼此间情分微薄的就像河水上的浮冰,偏生那份血脉的传承又相似的惊人。
话到了这个份上,秦公公也意识到管疏鸿是不打算配合自己了,索性冷笑一声,一双老眼中也迸射出精光,毫不客气地说道:
“三殿下,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昨夜做了什么!人家之前对你弃若敝屣,结果如今一夜春宵尝了点甜头,便把你迷得昏头转向,连皇位都不顾了!陛下说的对,你简直是色令智混,胸无大志!”
他说着拍了拍手,厉声道:“既然如此,也休怪老奴无礼了!”
随着秦公公的击掌声,外面有一支羽箭带着风声冲向天际。
很快,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被“砰”地被撞开了。
秦公公冷笑地看着管疏鸿,拿出了皇上的另外一份密旨,也不再伪装出那副谦卑的样子了,恶狠狠地说:
“你的死期到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一队铁甲军已经全副武装、浑身血迹地冲进了门。
然后——跪在了管疏鸿面前!
“启禀三殿下!秦公公大逆不道,妄图犯上,竟在外围布置了伏兵,现已尽数伏诛!”
刹那间,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便看管疏鸿冷冷一抬手,铁甲军就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
秦公公神情大变,而其他同他们一起出使到西昌的昊国使者们也纷纷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他们大多数都是秦公公的人,看见这阵仗,意识到中了管疏鸿反击的圈套,也都是面露骇然之色。
一个人大声叫道:“不可能!”跟着反身向刚刚出来的房中冲去,想拿自己的武器。
管疏鸿的一名侍卫却已经面无表情地挥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人的脸上还残存着骇然之色,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双目圆睁看着管疏鸿,说:
“你……狠……你、杀……杀同胞……”
他的身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却依然瞪着管疏鸿。
在这一瞬间,与他的语声交叠,管疏鸿仿佛依稀听到了另外一个仿佛响在他脑子里的声音:
【世界走向……】
什么?
他仔细听去,又是一阵“嘶啦”的响声,伴随着模糊的两个字:
【……偏差。】
管疏鸿微怔,一时不知道是否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在这时,秦公公怒叫一声,猛然抡起身前的椅子,朝着管疏鸿当头砸下。
这老太监是有些身手的,如今虽然养尊处优,但旧底子还在。
管疏鸿脑海中思索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同时侧身,拔刀,挥出!
秦公公看着管疏鸿毫无顾忌,毫不畏惧地对自己使出杀招,目眦欲裂。
在这一瞬间,秦公公心中飞速闪过最后的念头——
管疏鸿在为棠溪珣被算计而报仇!
难道那本该死的破书上写的都是真的?
——“刷!”
随即,劲风划过,秦公公的人头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打了转,带着难以解开的疑问,终于不动了。
【主角地位……动摇……】
在他死的同时,管疏鸿突然又听到了这么几个字。
管疏鸿已经顾不得欣赏秦公公的死状了,虽然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但有种说不出的心慌突然掠过他的心间。
因为他隐约明白了这声音是什么意思。
管疏鸿早就已经知道“主角”指的是他自己了,也想起了一部分前世的记忆,既然知道这两点,其实这两句断断续续的话不难理解。
上辈子本来的事情发展,是昊国攻打了西昌,他当上了昊国的皇帝,而现在,他却杀死了要支持他登上皇位的人,所以作为主角的地位也削弱了。
这倒是没什么,管疏鸿连皇位都不想要,主角这破玩意自然也没有多想当。
他在意的是,难道这所谓的世界走向,还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吗?
如果照这样说的话……上一世,棠溪珣可正是死在了他二十三岁的这一年啊!
鼻端传来一阵血的腥气,管疏鸿骤然抬眼,面前满堂血迹,一屋尸身,他的前心后背,也瞬间被冷汗浸透!
“鄂齐!”
管疏鸿迅速将鄂齐招过来,匆匆吩咐了他几句善后事宜,就立即转身,一刻也不再停留地向着外面跑去!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棠溪珣会如此坚决要和自己分开的原因,但这一刻,他宁可是他猜错了。
管疏鸿一路赶了回去。
然而,虽然他整个清算秦公公的过程十分迅速,昨日劳累整夜,原本应该沉沉睡着的棠溪珣,仍然不见了踪影。
面前只有那张冰冷的床榻。
如果说之前的慌张只是来源于猜测,那么当看见这座空床的一刻,管疏鸿几乎觉得,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崩塌了。
他甚至连事后都没办法再回想起当时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一切都是模糊的、零乱的碎片,就像转瞬间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
滔天的洪水扑过来,所有的地面全部垮塌,狂风席卷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周围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管疏鸿在这片空白中凭着意念狂奔着,四处寻找棠溪珣的身影。
他觉得这可能是个噩梦,所以他不能停下来,他只有找到棠溪珣,梦才会碎掉,他就能回到现实中。
“阿珣!阿珣!”
管疏鸿冷不防被绊了一下,一个武功那么高的人,竟一时没站稳当,直接摔下了旁边的山坡,磕了满手满膝的血。
瞧瞧,就说是梦吧,他摔的这么重,一点都没觉得疼。
管疏鸿甚至顾不得擦一下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跑。
回到现实就好了,现实中,棠溪珣肯定一切都好。
他吃了那么多苦,还没过过多久轻松舒坦的日子,不可能有事,或者说不定这些就是他为了和自己赌气,布局吓唬自己的。
因为自己活该。
两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欺负他,所以他生气了。
风吹进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出来,管疏鸿擦了一下,突然拿袖子用力在眼睛上蹭过去。
没错,他就是个混蛋。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为什么没有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因为他轻易地相信了棠溪珣的话。
他真的以为棠溪珣想要安稳的生活,不愿再忍受摆布命运的痛苦,也在无数次的分分合合中消磨了对他的爱,这才坚决地要和他分开,所以满心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棠溪珣满意。
但如果……
棠溪珣仅仅是不想让他们伤心呢?
这个小骗子,上一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他孤独地死在乱军中,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孑然一身。
为什么不多怀疑一些?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些!
管疏鸿找遍了自己能找的所有地方,下属也一次次带来令人失望的消息。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行人越来越少,甚至他每一个急促的脚步声都有回音。
握紧手指,心中被一种恐惧攫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晚了,或许这辈子,他会永远,永远也不能再见到棠溪珣。
管疏鸿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昨晚,他还企图挽回那些那些曾经有过的幸福,而如今,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摇摇欲坠。
其实即使他永远不会幸福都没有关系,他只想哪怕回去一天,哪怕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让棠溪珣能好好地生活下去,那么他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突然,管疏鸿停下了。
他站在一处山坡上,看到山脚下有条河,波光粼粼的河面映着正在慢慢西坠的太阳,一道人影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看着半江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