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朝着他伸出手,管疏鸿低下头来,让棠溪珣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也不再因为这件事跟棠溪珣较劲了。
因为他再开口多说两句话,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不能这样。
于是管疏鸿轻声地说:“我把秦公公杀了。”
棠溪珣一愣。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管疏鸿:“你说什么?”
管疏鸿知道棠溪珣的性格,他既然来了这里办事,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安心休养身体,所以还不如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这样也能省省精力。
于是,他把昊国国君这次的目的,以及秦公公做的事都和棠溪珣说了。
棠溪珣听说昊国这次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与西昌修复关系,而是要暗中发兵攻打的时候,反倒不如刚才惊讶了。
他觉得这才合理,像是管疏鸿那位父皇的性格。
管颂平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野心勃勃,嗜杀好战之人,并且心心念念都要成就昊国的霸业。
上一世,他也是在看准了时机之后先行出兵,打了西昌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那时他选择的袭击目标,是棠溪珣所在的存州。
如今薛璃登基,西昌的兵力、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也不会重蹈当年之覆辙,所以昊国国君才玩了这么一手掩人耳目,打算选择另外的突破口。
但纵使他已经算计到了这个份上,大概也没有想到,管疏鸿不光识破了他的目的,还敢动手杀了秦公公和其他昊国的使者。
想起前世的事,棠溪珣问道:
“所以,上辈子实际是他下令攻打存州,但用了你的名义,才会让人觉得西昌是被你灭了,对吗?”
管疏鸿这两年也想起了不少那时的事,点了点头,说:“他是为了断绝我对你的念想。”
棠溪珣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戏谑:“上辈子你对我有什么念想?”
管疏鸿小声说:“其实是有的。”
上一世,他和棠溪珣没有这样接触过,所以长大之后算不上熟,但每一次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是都会隐隐有种异样的感受。
直到听说了昊国要出兵攻打西昌的消息,管疏鸿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担忧,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棠溪珣!
可这时,他却听说,这场战争是“自己”发动的。
这当然是有人冒用了他的名义。
管疏鸿直呼父亲的名字:
“管颂平当时其实已经有意要传位给我,这么做,一方面是让我立威,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我之间再也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棠溪珣道:“上辈子咱们都没什么来往,他怎么知道这个?是……管蔚真说的?”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管疏鸿缓缓颔首:
“因为这两年我调查过,管蔚真为了讨好我们这位父皇,曾经主动向他提供了不少消息,我不知道他对于管蔚真的身份能猜出来多少,但上辈子,他们之前应该也没少有着这方面的联系。”
棠溪珣沉默不语。
管疏鸿所说的事,他也有所猜测,是因为之前发现昊国在西昌建的那些情报点以及发展的奸细时,那规模绝对不是管蔚真一个人能完成的。
所以棠溪珣怀疑,是管蔚真和管颂平之间存在着一定合作,管蔚真给管颂平提供了不少情报,而管颂平则将这些事情落到实处,精准发展到了这么多的奸细。
曾经的一幕幕往事瞬间在脑海里飞快闪过,那些恨意,那些误会……
可无论哪一世,从来都不是管疏鸿。
这个人永远都只会跟他站在一起。
在清冷的夜里,浑身仿佛被一股暖意所包融。
真是个傻瓜啊!
棠溪珣轻声说:“那么,昊国随时都有可能发兵打过来。”
管疏鸿双手都抱着棠溪珣,没有办法摸他的头发,便低头吻了吻他的脸,柔声说:
“把这个消息告诉薛璃吧,我也留了几个活口正在审问,到时候也把得到的消息一并给他送过去,让他提前防范,你不要担心,一定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了……一切都会改变的,”
听着他的话,棠溪珣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喃喃地说:“你这是叛国。”
管疏鸿笑了:“我也不想看到打仗啊。流血漂杵,生灵涂炭,又有什么好呢?更何况,对于我来说,何为家,何为国,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将棠溪珣抱的紧些:“管颂平的作风你也看到了,他将皇位传给我,不是那所谓的‘我是他最爱女人的孩子’,而是我最有可能实现他的霸业罢了。”
但因为管疏鸿并不是一个能够完全听话被操控的人,所以管颂平在不放弃他的同时,又一直在设法打压。
在这一瞬间,棠溪珣突然好像隐隐想到了对付管颂平的方法。
但这个念头还不是很清晰,棠溪珣便暂时放下了,他将脸在管疏鸿胸口蹭了蹭,轻声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我欺骗你,抛弃你,还打你骂你,你都一点不生气吗?”
“傻不傻啊,还问这些。”
管疏鸿终于差一点没有忍住眼底的泪光,将他拥得更紧,声音中带着很轻很轻的颤抖:
“只要是你,做什么都好。”
泪水挂在睫毛上,终于有一滴不小心落上了棠溪珣的脸:
“所以求求你,一定不要放弃。”
那一瞬间,棠溪珣心中涌起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答应他的冲动。
可他平日里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样一个无望的许诺说出口——他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伤心的、失望的眼神。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之前的事改变了那么多,这次也一定可以。”
管疏鸿似乎看出了棠溪珣的为难,所以并不忍心再让他回答自己什么,柔声说:
“咱们多看看大夫,好好养着,每天开开心心的,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吧。”棠溪珣用手指绕着管疏鸿垂下来的头发,揪了揪,看上去很乖,嘀咕了一句,“……我好好养着。”
这个时候,他看见自己所住的地方也快要到了。
这回为了彻查汾州的官员,棠溪珣是暗中提前来到这里的,所以也没有住在官衙里,而是包了一家客栈。
他踢踢腿,示意管疏鸿放他下来。
两人朝着客栈门口走去,棠溪珣又说:
“我这病,你先不要同我爹娘和表哥他们说……”
管疏鸿说:“说不定大家一起想办法,你的病就能治好了呢?”
他总是不死心,棠溪珣无奈地笑笑,刚想说什么,忽见管疏鸿眼望着前方,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若有所觉,跟着转过头去,赫然看见父亲、母亲,以及表哥,都站在客栈的门口,正看着他和管疏鸿。
棠溪珣一下子怔住。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算是父母闲来无事想来看他,那薛璃呢?他一个皇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跑到这种地方来!
可是揉完了眼睛之后,所有的人依然都在,并没有“嗖”的一下子消失不见。
棠溪珣目瞪口呆,心中只剩下“完了”两个字。
靖阳郡主的眼睛已经忍不住红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棠溪柏终于开口道:
“珣儿,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所有人都齐聚在了棠溪珣客栈里的小房间中,面色沉重而严肃。
这两年张牙舞爪,权势显赫的棠溪大人少见的蔫,垂头丧气地坐在中间,耷拉着脑袋,一副闯了大祸的模样。
“你……你可真是!你个小骗子!”
薛璃气的根本坐不住,在棠溪珣跟前走来走去,说道:
“我说你怎么宁可和我较那么大的劲也要往这边跑!哪有你这样的,生病了就逃走!要不是你爹发现了。你还想瞒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