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弼气得双唇直发抖,却又被这个哑巴亏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是管疏鸿动了手脚,可是会有人只在拔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就能将一柄名剑的剑刃震得如碎瓷一般七零八落吗?
昊国这位养尊处优,闲事不管的皇子,竟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说出来贺子弼自己都不信。
这下完了,他回家可怎么交代!
管疏鸿做完了这件事之后,却不再理他,而是回头,对上棠溪珣那双带着诧异的漂亮双眸,笑了一下。
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现在还疼吗?”
棠溪珣一顿,管疏鸿已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轻咳一声,道:“这回去看伤吧。”
棠溪珣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一次,并没有拒绝他。
*
两人一直到了对面的客栈中,管疏鸿似乎熟门熟路,那里也有一间预留给他,在最好位置的客房。
大夫已经等在那里,又重新替棠溪珣细细包了伤。
管疏鸿支着手在旁边瞧着。
棠溪珣便也垂眸看着自己那道不重要的伤口,大夫的手在肌肤上晕开药膏,似乎也在抚摸着他凌乱的心绪。
他从管疏鸿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直觉让棠溪珣感到,从这次的见面开始,这个一直对他百般抗拒的人,终于在他的面前表露出了真实的一角。
他的武功,他的狠辣,他的财富,以及,他目光中的某些渴望……
这让棠溪珣本能地警惕。
要继续吗?要继续吗……
耳畔似乎传来断剑的声音。
那样重要的道具,主角却拥有可以不受剧情阻碍,就随心所欲将它弄断的力量。
棠溪珣刻意让自己去忽略管疏鸿望向他时,问出的“还疼吗”那三个字,他需要冷静的权衡利弊。
这时,身边的大夫已站起身来,轻声地说:“殿下,棠溪公子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生将养,不要沾水便是。”
他正是被人从质子府里带过来的崔太医,这还是他头一次为一个昊国以外的人医治。
崔太医也摸不准他们这位冷漠的主子是什么意思,但管疏鸿既然没让他下毒,他就只是尽心医治便是。
管疏鸿点了点头,又让他留下伤药,便示意崔太医退下了,客栈的伙计则端了饭菜上来。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棠溪珣和管疏鸿两人。
管疏鸿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这才问棠溪珣:
“这几天还好吗?我看你有些清减了。”
这话他刚才就想问,此时总算说出来了,虽然语气平淡,但手心里紧张地有些发汗。
毕竟是头一次这么问人,说实话,有点肉麻吧?
但他是真的想知道,不问就老惦记着。
这一段时间的参悟已经让他明白了,人不能和自己的心抗着,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棠溪珣回答的倒是自然:“这几日挺好的,可能是天气渐热的缘故,吃得少些,多谢管侯关心。”
又是这种虚头巴脑的客气话!
管疏鸿皱了下眉,又说:“上次的事,是我唐突,我该向你赔礼——”
他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发热,仍是忍不住抿了下唇,悄悄看了一眼棠溪珣,怕他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气,自己一提,更要羞恼。
棠溪珣却伸箸夹菜,轻描淡写地说:“无妨,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啪”地一声,他听见管疏鸿将筷子搁了下来。
没等棠溪珣抬眼去看,对方的手已经伸过来,托住了他的下颏,轻轻抬起了他的脸。
阳光从窗外洒进。
棠溪珣的脸在午间的阳光下更显晶莹动人,挺秀的鼻梁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而双目微抬,终于也看进了管疏鸿的眼底。
隔过那一夜的亲密之后,两人再次彼此凝视。
可是这些天每一个没有见到棠溪珣的日子里,这人都会像狐仙鬼魅一样入他梦来,敲骨吸髓。
以至于早上醒来,发现一切是假,他竟然会惊恐地感到自己的失落。
管疏鸿甚至想,假若不是梦中棠溪珣的身影自己散去了,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愿也不能醒来。
这太可怕。
但如今,在这种绝对清醒的情况下,他看着棠溪珣,如正视自己心中的情欲,却发现,心中的渴望不减反增。
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管疏鸿近乎疑惑地看着棠溪珣,他探究的目光让棠溪珣轻抿了下唇,于是管疏鸿又想到了那一天,他把这片唇咬在齿间的触感。
其实那时间很短,他的舌尖甚至沾染了一点濡湿,却并没有探索更深的滋味,两人便分开了,可是仅仅那一瞬间,就让他这些天都不得安寝。
管疏鸿觉得棠溪珣这人也是如此,轻轻触碰时是那样柔软、缠绵,可再想与他更近一点,就会碰到那紧闭而坚硬的牙关。
不能再这样了。
一瞬间,心中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管疏鸿冲口说道:“除了向你赔礼,我还有其他话要说。”
棠溪珣道:“请讲。”
管疏鸿吸了口气,说:“你上次说的话,我想了很久。”
棠溪珣道:“哪句?”
他说的话可多了。
“就是,就是那句——‘你让我得手一回,说不定我会发现你也不过尔尔,往后也就不惦记了’。”
管疏鸿重复的时候,脸有点红,说完之后顿了顿,道:“我觉得有道理,要不……”
“要不我们就试一试吧。”
他凝视着棠溪珣,轻声说:“我这些日子……咳咳,总、总是会去想到你,想怎么忘记都……做不到。”
管疏鸿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好不好,对不对,是不是冒犯。
而除了这些之外,一个常年视情/欲如猛兽仇敌一样的人,要承认自己动了情,也是非常羞耻又违背原则的事情。
可是也没别的法子了,他一字字地说着,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早没了刚才谈笑断剑的气势。
棠溪珣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在管疏鸿说出这句话的一刻,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
重生以来百般算计,各种手段都用上了,无非是想在管疏鸿心里占上一席之地,可是棠溪珣也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此时这个局面,管疏鸿反倒反客为主,先说出了这句话。
大概管疏鸿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瞧着棠溪珣的目光灼热的吓人。
这让棠溪珣觉得危险。
管疏鸿似乎在用那眼神中的渴求将他一寸寸剥开——剥开遮挡的衣服,剥开虚假的皮囊,然后吃进肚子里面,连根骨头都不剩。
棠溪珣忍不住偏了偏头,他的下颏还被管疏鸿托着,此时在对方掌心中一划,从这掌控中脱离出来。
管疏鸿便也将手收回去,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仿佛正人君子似的,但他的五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让人想起那夜被这五根手指拽倒在床榻上,握住腰肢的力道。
棠溪珣第一次感觉到了管疏鸿道貌岸然之下的克制,但克制与释放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堤坝,随时都可能更加疯狂地喷薄而出。
真是……可怕。
第27章 人间哪无价
“你我互相并不够了解,又并非一国之人,彼此之间阻碍重重,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本来是不该生情的……这太草率了,对谁都不好……”
管疏鸿忍住棠溪珣与他断开了肢体接触之后的那种失落感,那一瞬间他其实更想把棠溪珣一把拉回来,按着他的头,狠狠地吻个够。
可是这欲望越强,就让他越是警惕。
管疏鸿对棠溪珣说着话,也不知道在劝说谁:
“所以我想,如果你也还没有对我断了念头,那我们不如试一试……在一起,以一个月为期?或许心愿了了,便能放下了,不会再为此所困……你看、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