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52)

2025-09-05 评论

  上一回被谢舟逮个正着, 吓得他心怦怦地跳, 这回他长了个心眼,特意换好了衣物再回来,还把问心剑放在了屋脊兽后面。

  倘若回来时不巧撞见谢舟,他还能狡辩自己只不过是起夜,看谢舟还能拿他如何。

  伸手揭开纱幰, 赢秀俯下身,弯着膝盖小心地爬上床。

  因为他怕黑,平日都是谢舟睡在外侧,他睡在里侧。想要悄悄爬回里侧,就必须经过谢舟。

  望着眼前闭目熟睡的青年,赢秀有点犯难,微微塌着腰,跪在床边,小腿悬空,膝盖不巧抵在谢舟的腰际,指尖轻颤,一时不知该把手落在哪里好。

  他想了想,决定跨过去,手臂伸直,落在里侧,支着床面,腰身像是一道拱桥,横跨在谢舟身上。

  一不做二不休,赢秀悄悄地挪动左腿,试图跨过谢舟,余光看见白衣门客乌秀的眼睫似乎正在轻轻颤动,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赢秀一个激灵,半条腿跪坐在谢舟身上,腰肢塌陷,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

  ……怎么有点像禁谈风月中的动作?

  武艺原来是这么练的吗?

  赢秀一愣,趁着身下人还未醒来,忙不迭地爬了过去,蜷缩在里侧,慢慢躺下。

  一躺下,许多纷乱的思绪纷至沓来。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赢秀脑海中——谢舟真的睡着了吗?

  赢秀没忍住,睁开眼,翻了个身,面朝谢舟,开始打量门客的睡颜。

  门客睡得很规矩,平躺着,手心交叠,闭着眼,看不见那双摄人心神的眸瞳,流畅昳丽的眼形便格外明显。

  月光透过雪白纱幰照在他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有种慈悲的神性。

  赢秀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拉过谢舟的手,十指相扣,阖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下一刻,门客睁开了眼睛,漆黑幽深的眸瞳无比清醒。

  他缓缓侧眸,垂下眼帘,盯着睡在身侧的赢秀看了一眼,身上没有血腥味,穿着柔软亵衣,衣襟下藏着白净的锁骨,散着鸦发,蜷缩着身子,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香。

  刺杀郡丞,三十贯。

  赢秀为了这三十贯,不惜夜里偷偷离开。

  他很缺钱,但是他不肯用他的银子。

  谢舟有点困惑,他习惯性地伸手盖上赢秀身上的被衾,将少年裹起来,抱在怀里。

  紧紧地抱住赢秀,谢舟终于闭上眼帘。

  赢秀浑然不知,本能地蹭了蹭紧贴着自己的冰冷身躯,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双手双脚抱着梦里的大冰块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天亮,赢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想告诉谢舟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硬邦邦的大冰块,抱起来很舒服,就是有点硌人。

  眼前空空荡荡,只余凌乱的被衾,根本没有门客的身影。

  不远处响起水声,像是有人正在沐浴,赢秀刚刚睡醒,还有点懵懂,爬起身,下意识循声走去。

  透过湿漉漉的纱窗,依稀能看见一道高大身影正在里面沐浴,雪白的阔袍搭在玉桁。

  少年披着发,赤着脚站在外面,愣愣地看了一会儿。

  直到盥房的槅门陡然在眼前打开,冰冷萧索的水雾扑面而来,门客裹着阔袍,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这么早沐浴?”赢秀朝他看去,脸蹭的红了,磕磕绊绊道。

  洗的还是冷水澡,虽然宁洲并不冷,毕竟现在是冬日,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赢秀忍不住想数落他两句,门客已经走到他面前,随之低覆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仿佛整个人都被对方圈在怀里。

  少年骤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还是一件单薄的亵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无形中矮了谢舟一头。

  不知怎么,他有点怕,眼神躲闪,也不敢再看谢舟,一口气转身爬回床上,还不忘拉上床帏,钻进被窝里。

  徒留门客立在原地,冰冷的水汽氤氲在半空中,刺骨的寒。

  他轻轻看了一眼床帐内的鼓包,什么也没说。

  ……

  刺杀郡丞的时机很快来到,因为郗氏雅集在白日举行,赢秀正愁着该怎么瞒过谢舟,斟酌了一大堆托辞,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原来谢舟今日也要出门,等到谢舟走了,他再悄悄溜出去。

  “你好好待在家里,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他们说。”临行前,谢舟叮嘱赢秀。

  赢秀使劲点头,乖巧地坐在锦杌上,一副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的模样。

  等到谢舟出了门,赢秀迅速合上槅门,打开偏阁的窗棂,用轻功跃上屋脊,取走藏在屋脊兽后面的问心剑,一气呵成。

  回屋换上衣物,刺客提剑出门,沿着阑楯周接的屋脊朝外走去,远远看去,冰冷的银白覆面折射出冷光,秀气中杂糅杀气。

  蛰伏在暗处的禁军:“……”

  好帅的刺客!一看见就手痒。

  郗氏雅集位于铜雀台,昔日东汉魏王修筑的楼橹,本是兵家御侮折冲的一方坚壁,立足于此,眺望四野,天地辽阔。

  数年过后,如今成为了南朝士族清谈宴饮之地。

  宁洲的大小士族已经在铜雀台落座,首位依旧空着,高平郗氏的族人还未到来。

  台上几个士族窃窃私语:

  “……郗太常在朝堂上乞骸骨,陛下命人送他回乡,一路上不知有多风光,郗家真是皇恩浩荡。”

  “只是不知这郗太常做官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退仕了?”

  “你不知道,郗太常前不久死了独孙,一夜白头,唉……人生祸兮旦福,真是无常。”

  赢秀一身黑衣,独自坐在铜雀台的屋檐上,鸱鸮蹲在他肩上,一人一鸟静静听着底下传来的动静。

  他对郗太常那个老头子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很是溺爱郗谙。

  郗谙无端端落水死了,他却没什么动静,这里头一看便有蹊跷。

  远远的,一群人簇拥着郗太常登台,其中便有他今日的刺杀目标,那个擅长龟缩的郡丞。

  眼瞅着众人纷纷落座,赢秀起身沿着屋脊往上走,追着目标而去。

  那位郡丞始终待在人群中,难以下手,看来问心剑是派不上用场了。

  赢秀缓缓伏低身子,下颌几乎贴着铜雀台粗糙的红瓦,柔软的高马尾垂落在肩颈处,他没有在意,略微调整手腕上的袖箭,淬着寒光的锐箭蓄势待发。

  关键时刻,那郡丞却一个转头,径直绕到某个僮客后面,把他自个挡了个严严实实。

  赢秀指腹扣在暗硝上,手指绷紧,耐心等待着。

  一个童子跄跄踉踉地跑来,大声说着什么,底下观台上的人群骤然一阵喧哗,面露惊讶之色。

  铜雀台内,一具棺椁静静躺在地上,里面的尸首惨不忍睹,郗太常满头雪白,老泪纵横,伏在棺椁一角哭诉:

  “郗某当年陪着先帝南渡长江,保全汉室,如今陛下却草菅我郗家人命!这是郗某的独孙,虽说性情顽劣了些,但是心底不坏,去了江州一趟,却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郗家人对视一眼,这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假装替郗谙发丧,以此打消陛下对高平郗氏的疑心,随后借着铜雀台雅集,鼓动人心,给郗谙讨一个公道。

  好歹天下文官,有四成出自宁洲十九郡,届时口诛笔伐,也能给暴君添点麻烦。

  能来铜雀台赴宴的,无一不是高平郗氏亲手扶持的官宦贵吏,听闻此时,不由愣在当场。

  听着郗太常口口声声对陛下指桑骂槐,无人胆敢附和,甚至还有人悄悄退了一步。

  四面聒噪。

  郡丞立在原地,仰头望着高脊,整个人如坠深渊。

  一轮弯月下,高脊上的覆面刺客轻轻歪头,仿佛隔空对他笑了一下。

  一线冷光从刺客漆黑袍裾里脱手而出,飞速而至——

  砰。

  郡丞浑身僵硬,轰然倒地。

  停留在观台上的人愣愣地望着倒地的郡丞,抬头眺望那轮皎洁明月。

  刺客立在月前,一身黑衣,银白的覆面森寒冰冷,肩后背负着一柄秀剑。

  一条明黄色的束发绸带,在半空中逶迤流淌,漂亮秀气。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坐定观星 情有独钟 马甲文 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