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目光细细描摹过谢瑾宁的模样,见他眉眼间隐隐透出的赧然与娇态不似作伪,应真是与阎熠有情,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知道你现在过得安稳,我也就放心了。”
一番话听得谢瑾宁心口发烫,眼眶也跟着泛起热来,鼻尖酸涩,他倾身抱住了轮椅上的旧友,哽咽道:“丛筠哥哥,谢谢你,谢谢你们……”
杜丛筠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还是那个小哭包。”
“我没哭。”
谢瑾宁哼哼着把眼泪憋了回去,松开他,目光落在轮椅上,担忧地问:“丛筠哥哥,你的腿怎么……”
杜丛筠知他忧虑,唇畔弯起,竟双手一撑,稳稳站了起来!
他身姿颀长,走动间略有晦涩,却并不像伤了腿的模样。
行至谢瑾宁身前时,他微微低眸,眉梢流露出令人心尖发颤的温柔。
杜丛筠伸手摸了摸谢瑾宁的脑袋,道:“腿脚无碍,只是在山上修养时不善行走,便习惯了倚靠它,也能省些力气,免得旁人总是忧心我摔着。”
他眨眨眼,略带狡黠道:“这事知晓之人并不多,小宁得替我保密啊。”
谢瑾宁立刻点头,扶着他坐回轮椅,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浅浅叙了会儿旧,谢瑾宁想起杜丛筠如今的监军身份,必定要长驻军中,而他心疾虽鲜少复发,可依旧体弱,水土不服之下,身边总得会医术的照料才好。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划过谢瑾宁的脑海。
他眼睛倏地一亮,抓住杜丛筠的衣袖,“丛筠哥哥,你身边是不是还缺一个随侍的药童或是文书小吏?”
杜丛筠何等剔透心思,见他兴奋神情,又联想到他方才遮掩痕迹、难以启齿的模样,心下立刻猜到了七八分。
笑意飞快掠过眼底,面上却微微蹙眉,故作沉吟:“确实……监军事务繁杂,我又体力不支,正缺一个得力又信得过的人手帮我整理文书,斟酌药方。只是这军营重地,等闲之人不可擅入,一时倒也难寻合适之人。”
谢瑾宁神色雀跃地接过话头,自荐道:“你看我如何?我虽不通武艺,但识字,更认得药材,我还会些医术!这军营里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了!”
话音刚落,他满怀期待地看向杜丛筠,又悄悄瞟了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阎熠,被始终盯着他的男人抓了个正着。
后者眉头高高挑起,眸色愈发危险,带着赤裸裸的不虞。
阎熠自然舍不得谢瑾宁离开他,更别说还是当着他的面,要去伺候另一个男人。
旧友也不行。
他冷着脸,无声道:
“想跑?”
谢瑾宁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腿心一烫,几乎瞬间忆起了他被攥住足踝拖进温泉里,凿//得汁水飞溅的场面,又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唇心被他咬得嫣红,指尖蜷起,睫羽飞快扑闪,“我不是……”
陷在这场无声旖旎中的杜丛筠自觉垂下眼,过了片刻,他轻声问:“阎将军,在下可否向您借这位小友一段时日?”
看着双手合十,满脸写着“求你了”三个大字的谢瑾宁,和那双亮晶晶的、又是祈求又是期盼的眸子,阎熠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可最终还是松了口。
也罢,让他换个身份,也更自在些。
他沉声道:“那就有劳杜监军,好生照看这位……重要文书了。”
谢瑾宁粲然一笑,“宁玉定不负将军重望!”
连新名字都给自己起好了。
杜丛筠失笑,“将军放心,在下定会妥善照顾宁玉小友。”
……
午后,阎熠带回来的“女子”被他差人送了出去,而杜监军的身后,多了一位名为宁玉的清秀小文书。
无人能知,那枚能号令镇北军的穷奇令,亦在那小文书的腰带里。
对外,杜丛筠的监军身份自是让军中上下颇为忌惮,怕被逮到马脚记下一笔,于是纷纷退避三舍,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专门划出的安置地,留了些跑腿小兵便离开了。
杜丛筠独享一顶小型军帐,剩下一顶,自是为两名随从、玄溟以及“文书”宁玉准备的了。
军中军帐数量有限,分出两顶已是不已,往往是十数人挤一顶,他们四人分用,本应极为宽敞。
然而那两名随从,实则是来军中镀金的世家纨绔,早对庶子出身,却位居监军的杜丛筠心怀鄙夷。一路车马劳顿、环境恶劣已让他们怨声载道,此刻见到帐内仅有的简陋板铺与粗麻被褥,更是面露嫌恶,当即冷哼一声,询问了最近城镇的方向,便拂袖出营“采买”去了,显然不愿在此多待一刻。
那名从出帐起便冷冰冰盯着他,目光不善的名为“玄溟”的黑衣青年,也抱着包袱沉默地进了杜丛筠的主帐,看样子,一时半刻出不来了。
谢瑾宁独享一顶,乐得清净。
不消片刻,阎熠便派人送来了新的被褥和换洗衣衫,谢瑾宁换了套合身的衣服,遮住了痕迹,简单整理了下,便想着去找杜丛筠。
适才那位帮他铺床的小兵起初还警惕着,不肯跟他搭话,谢瑾宁好言好语地跟他凑近乎,又帮他重新包扎了手臂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他才开口跟他说了些伤兵营的事,而后又帮他搬了不少东西进来。
谢瑾宁想着先去看看杜丛筠是否有事吩咐,早些解决了,他好早些去伤兵营帮帮忙。
杜丛筠的帐篷就在不远处,行至帐外,他本欲直接掀帘,忽闻一道奇异水声。
伸出的手愣在半空。
“丛……”谢瑾宁顿了顿,道:“大人,宁玉有事求见。”
“你起,唔!咳咳……”
似是被他惊到,帐中人呼吸一紧,接着,又是一阵低低呛咳。
谢瑾宁安静等了会儿,才听杜丛筠沙哑的声音:“进吧。”
帐内光线稍暗,如铁塔般矗立在杜丛筠轮椅庞的玄溟正替他顺着气,循声回头,看着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凶狠,满是领地被入侵的敌意。
玄溟浑身紧绷,喉咙发出几声压抑低吼,活像头被抢走口中肉的恶狼。
而他身旁,杜丛筠面色染薄红,胸膛起伏着,气息不稳,几乎是半陷在玄溟的怀抱和椅背之中。
原本浅淡的唇色此刻泛着不正常的嫣色,水光淋漓,甚至有些微肿。温润如玉的公子面上落了春花,显出别样令人脸红心跳的欲色来。
定睛一看,放在轮椅上的细削指尖都还在微微发着颤。
谢瑾宁自个儿身上都带着男人的吻痕呢,见此情景,瞬间明白了方才帐内发生过什么,还有那异样的水声……
难怪一路上玄溟都用那种眼神盯着所有靠近杜丛筠的人,尤其是自己……他还以为玄溟对他不满是怪他会分走杜丛筠的信任,没想到……是占有欲。
一股热浪“轰”地冲上头顶,他的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红透了,几乎成了个柿子,僵在原地进退两难,目光也尴尬地不知该往哪儿放,索性将脑袋埋进了胸口。
杜丛筠抹去唇角水渍,再抬眸时,已恢复了那副温润平静的模样,只是嗓音仍残留着一丝喑哑:“……收拾好了?”
“嗯…嗯……”
谢瑾宁盯着脚尖,如芒刺背,恨不得找根地缝钻进去。
这也如一记警钟,提醒他往后在军营中千万不能跟阎熠太过亲近,否则要是被别人不小心听了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心头发出无声尖叫。
杜丛筠睨了玄溟一眼,无声警告这愈发无法无天的狼崽子,后者这才颇为不情愿地收了气势。
“不必拘谨。”他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正好,我有些药材还未分拣,小宁,你既通药性,便来帮我吧。”
他拂开玄溟的手,转动轮椅朝向帐内一角堆放的行囊,刻意避开了方才的旖旎之地。
玄溟见状,脸绷得更紧了,默不作声跟了过去,抢先一步将药材包裹利落地提起,故意放在了离杜丛筠最远的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