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早知道就不吓唬他了,他仰面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良久才吐出来句,“可以。”
胳膊被人抱得更紧了——
谢蔺翻了个白眼,又挣脱不开,认命地给裴朔拉了一下被子,把眼睛闭上,企图给自己洗脑,他只是在床上养了一只八爪鱼。
然而八爪鱼翻了个身,将一条腿也搭在了他腿上缠的更紧了。
谢蔺睁开眼睛,侧目一看。
八爪鱼双眼紧闭睡得正香。
—
“驸马?”
“驸马。”
清丽的女声不断响起,裴朔皱紧眉头,好似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脸上滑动,又挪到了胸口。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张美艳到极致的脸倒映在他瞳孔间,冰凉的指尖在他的胸膛上刮了刮。
“驸马昨夜睡得可好?”谢蔺笑里藏刀,丝毫没有昨夜吓唬人的愧疚感,有的只是快被裴朔气死的恼羞成怒。
昨夜……裴朔思绪飘去,他记得:黑夜里、湖水边、红衣艳鬼……记忆的片段让裴朔顿时打了个哆嗦。
想来昨天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冷风刮过,他看着自己敞开的衣裳,以及琼华公主搭在上面的指尖,脸色不由得红了红,紧忙拢了拢衣衫。
“公主……”
谢蔺笑道:“驸马昨夜甚是勇猛,怎么这会儿突然害羞了?”
甚、是、勇、猛?!
谁?!昨夜他一点意识都没有。
裴朔讪笑一声将衣裳系好爬下床,待要穿鞋时低头忽然一愣,他的鞋子上还沾着许多泥土。
脑中千思百转,顺着昨夜的记忆,最终停留在那片湖水潭前,那分明是昨夜在湖水潭前沾上的。
细思极恐的记忆扑面而来,裴朔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昨夜他真的碰上鬼了?还是一个红衣男鬼。
恰巧此时冰凉的指尖伸到了他的脖颈处,他惊叫一声迅速弹起来了,眼底惊恐,防备似的看着元宵。
元宵奇怪道:“二爷昨夜没睡好?”
裴朔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脚步悬浮,心神不宁,化作一声叹息,“折腾了一宿,能睡好就怪了。”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陷入一片沉寂,连正在给琼华公主梳妆的彩云也惊讶地看了过来,裴朔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音多有歧义。
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
“驸马。”谢蔺开口笑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岂能说与外人听?”
“是是是,不是,我……昨天……”裴朔想破脑袋却是实在想不起来,他昨天没有和公主殿下洞房吧?
昨天晚上的记忆全部汇总成了那个男鬼,对于洞房之事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公主殿下说得情真意切,饱含情意的双眼看得他心底发虚,好似他是什么抛妻弃子的渣男。
裴朔默默闭上了嘴,自己拧了毛巾擦了擦脸。
这时外头有宫人来报,“殿下,驸马爷,裴大人和裴夫人来给公主请安。”
谢蔺闻言眼皮未抬,“知道了。”
他从盒中取了螺子黛描了眉,又取了口脂,正要涂扭头瞧见裴朔呆愣愣坐着,忽然又想起这人昨夜被吓得狼狈而逃,他婉声唤道:“驸马。”
裴朔心思还在昨夜的红衣男鬼上,根本没听见这里的动静。
“驸马。”谢蔺又唤了一声。
“驸马。”
元宵推了推他的肩,裴朔终于是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我在。”
谢蔺朝他勾了勾手指,待裴朔走过时将手中的胭脂放入他掌心,温热的指尖擦过,他单手托着脑袋笑道:“驸马,替本宫上妆如何?”
他说着红唇凑近,美艳无双的脸近在咫尺,裴朔呼吸停顿了一瞬,脸颊腾地一下烧红起来,垂眸躲避着谢蔺的视线,根本不敢对上那双凤眼,他只低着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怎么用?”
谢蔺笑道:“本宫教你。”
他伸手捏了裴朔的食指,冰凉的温度顺着食指酥酥麻麻地往浑身的骨头上爬,从白玉瓷罐中蘸取了一点口脂,又被谢蔺捏着手指去往自己唇上涂。
裴朔浑身僵硬,根本不敢乱动,只弯着腰被迫凑近谢蔺,指尖触碰到红唇的刹那他忙得又想缩回去,然而却人被死死捏着不放。
那双凤眼凌厉而又含情,裴朔只对视一瞬便再次垂了下头,低声唤道:“公主……”
到最后也不知是怎么涂完的胭脂,裴朔只觉得那抹鲜红印刻在脑海中,比昨夜的红衣艳鬼还要刻入灵魂深处三分。
“驸马……”
“臣在。”
谢蔺凑近他耳边,裹挟着幽幽香气,吐气如兰,“你的脸比胭脂还红。”
清丽的笑声叫裴朔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滚烫的温度却抵不过从公主红唇上那点残留的柔软的触感。
“驸马,可要传膳?”
谢蔺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指。
“好。”
瞬间的功夫,裴朔便将手指抽了回来,背在身后,蘸着胭脂的食指轻轻翘起,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公主府的早膳自然是极尽奢华,裴朔看得眼睛都花了,风卷云残,在谢蔺要伸手夹菜时,裴朔率先一步夹走,一连被他抢了几次菜。
谢蔺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发出了和裴大人一样的疑问,“你是没吃过饭吗?”
裴朔闻言抬头眨了眨眼,“没……”
活了两辈子哪吃过这么金贵的东西,他恨不得把桌子都啃进肚子里。
早膳过后,二人漱了口,好像这才想起来请安的裴氏夫妇二人。
谢蔺神色慵懒,一身艳红牡丹宫装,染了豆蔻的指甲轻扶云髻,九凤鎏金点翠步摇垂落,额间朱砂更是风情万种。
裴朔扶着他的手进了厅堂,主位一侧坐着谢蔺,高贵娴静,裴朔自然而然坐在主位另一侧,姿态如松。
“臣裴政携夫人请公主殿下圣安。”
裴大人和裴夫人躬身作揖行礼。
按理来讲新妇进门,自当是向公婆行礼奉茶,然而公主是君,公婆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是君臣在先,父子在后。
裴政腰弯了很久,上面的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只一味把玩着手指,又叫彩云奉了茶。
裴朔在旁边看着嘴都要咧到天边角上去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裴大人和裴夫人吃瘪,难怪霍衡那厮想把琼华公主娶回家好气死他爹和后娘。
裴政见久久没人回应,又高声道:“臣裴政携夫人请公主殿下圣安。”
谢蔺好似还是没听到。
裴朔捶手掩唇偷笑,裴政抬眸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些什么,裴朔立马移开目光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带着小人得志的表情只当没听到。
眼看着裴大人真的要生气,裴朔这才出口提醒道:“公主,裴大人还在呢。”
谢蔺仿若才瞧见似的笑道:“裴大人还站着呢,驸马你也不说早些提醒本宫。”
裴朔道:“裴大人对公主敬重,这礼自然也要长久一点。”
二人一唱一和,裴政脸色铁黑,但也只能且站着。
谢蔺抬手道:“裴大人,快坐吧。你是长辈,本宫算是儿媳,怎么能叫裴大人给本宫行礼呢?应该是本宫向公公婆婆行礼才是。”
但他话这么说着可半点起身要行礼的架势都没有。
裴大人只好道:“殿下是君,微臣是臣,殿下下嫁微臣犬子,乃裴家之幸。”
裴朔差点就笑出了声。
他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聊的人无聊透顶,裴政这才终于表露出自己今日前来的意图。
“殿下,犬子回府不久,恐礼数不周,可否容臣单独交代犬子几句?”
谢蔺望了裴朔一眼。
裴朔点点头,正好他也有话想和裴大人说。
裴政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琼华公主不放人,他便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