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柔弱无骨,唤得裴朔一个激动,“……在、在。”
“过来侍候本宫。”
裴朔眼睛瞬间睁大,他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刚伸出一只手,便听池中水声乍起,苍白无力的手搭在他手上,哗啦一声四周的花瓣随着水波扬起,一瓣正好落在裴朔头顶。
“闭眼,不然挖了你的眼睛下酒。”眼前的女子薄唇轻启,明明是威胁的话这会儿听着却没几分力气,反倒像是撒娇一般。
裴朔笑笑连忙闭上了眼睛,却听得对方轻笑一声,从他身侧拿了衣物要自己穿,不曾想一个没站稳……
裴朔闭着眼睛,感觉到手臂上的人一个失力,吓得他急忙伸手环住,手臂正好搭在怀中人的腰上,他用力揽了揽,只觉得心跳如雷。
手感有点像大舅哥——
谢蔺被迫贴在一个滚烫的胸膛上,扑通扑通的心脏声,脑海中再次被拉回大雨磅礴间突然出现的一个结实的臂弯将他抱起,同样的心跳声莫名叫人心安。
“公主,衣物穿好了吗?”裴朔还闭着眼。
谢蔺嗯了一声。
下一刻,一双手伸到他双膝下一整个将他抱起来,腾空而起的一刻却好似浑身的包袱都卸了下来。
“你……”谢蔺一惊。
“那我可以睁眼了吗?”裴朔又问。
“不行。”
裴朔轻笑一声,“那我要怎么走?还请公主指路。”
他话虽这么说的,眼睛却自觉得睁开下意识看向怀中的人,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环着他的脖子,海藻般柔顺的长发落在他的颈肩泛着几分痒意,他没敢细看便匆匆离开视线。
“你……”谢蔺泡了热水正是浑身发虚抬不起力气,可这心脏却是跳得很快,他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
裴朔反抱得更紧了些,轻声哄道:“那我回头把自己做成肉饼给公主赔罪。”
屏风后的人早已等候多时,裴朔将人抱上床,盖好被子,放下帘子,府医才上前隔着帷幔把脉。
“殿下这是受了风寒,再加上心病……”
老大夫捋着胡须,旁边早有小童将他的药方写下,待彩云看过确认药方无误后才亲自去熬药。
喝了药帷幔的中的人才昏睡过去,裴朔拧了毛巾搭在他额头上,越看越觉得他们兄妹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大舅哥还在的话,或许公主殿下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夜色逐渐深沉,彩云站在外头,“驸马爷,您且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就好。”
裴朔原要起身,一股神秘力量却拉扯着他又坐了下来,床上的人双目紧闭,那双手却是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羊脂玉似得手腕上露着一颗红色小痣,艳丽似妖,裴朔看了好几眼,笑着将公主的衣袖往下拉了拉遮盖住那颗小痣。
“彩云姐姐去休息吧,你今日也淋了雨,我身子壮,我在这儿守着,后半夜姐姐精神了再来替我。”
彩云见他这么说,正巧自己忙活了一天也是淋了雨头疼得厉害,便没再推脱,只吩咐了几个其他的宫人在门外头守着,若是裴朔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些,檐前水珠串串滴落,疏疏落落宛若琴音,裴朔坐得屁股发麻,正巧外头元宵和白泽进来。
裴朔问道:“你们怎么还没睡?”
元宵道:“我们担心二爷,睡不着,过来看看。”
白泽撇撇嘴,“这里有丫鬟守着,二爷何必亲自在这呢?”
裴朔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袖,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梦见了什么反而越攥越紧了,他半步都离不开,不过正好给了他留下来的理由,他并不想走。
“这个简单。”白泽弯唇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精光,只见他快步向前,袖中寒光一闪,来不及裴朔拒绝,那片衣袖轻飘飘地断了下来。
裴朔只觉得身体一轻,断掉的袖子紧紧握在谢蔺手中,他的屁股终于可以活动一下了,但是他不能坐在床边静静地欣赏美人入睡了。
“这不就好了,二爷快回去吧。”
裴朔看着那片衣袖还有些不舍,但为了自己发麻的屁股着想,他还是掀开被角把谢蔺露在外面的手放了进去,随后起身出了帷幔,在桌前对着微弱的烛火坐了下来,“公主昏睡着,我不放心,旁边有软榻,你们眯一会儿吧。”
白泽撇撇嘴,“二爷不睡我也不睡,我要陪着二爷。”
裴朔无奈笑笑,“这有什么好陪的,元宵?”
他的本意是叫元宵劝劝他,两个人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谁料元宵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像是故意跟白泽争风吃醋似得,“那我也不睡。”
裴朔:“……”
他跟养了两个争风吃醋的双胞胎似得,半点儿不能偏心。
烛火微弱,照着三道身影,三个人盯着摇曳的烛芯实在是有些无聊,裴朔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泡的黑豆,“小白,先前叫你泡的黑豆泡好了吗?”
“泡好了,二爷要用吗?正好雨停了,我现在就去取来。”白泽说得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元宵在门口支一口小锅来,小心点儿,别吵醒了公主。”
元宵鬼鬼祟祟地离开,没一会儿的功夫又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支起来一口小锅,这一番做贼心虚的动作看得裴朔有些想笑。
“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元宵有点儿嫌弃地看着那豆子,一鼻子全是酸醋味儿,但鉴于裴朔之前的美食秘方,他还是耐着性子等。
裴朔敲了他一下,“这可不是吃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豆子煮烂他用纱布过滤掉了渣,继续用小火开始熬制,一直到成了膏状,他满意地看着锅里,一手扯掉了白泽头上的布巾。
“来吧。”
白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满头霜发,但还是来不及了,瀑布似得霜发垂落肩上,带着朦胧的清冷,似雪似霜。
“来什么?”
“给你染头发。”裴朔叉着腰,指了指旁边的长凳,“躺上去。”
白泽有些嫌弃那黑糊糊的东西,捂着鼻子不乐意看,但还是听裴朔的在长凳上躺了下来。
霜发散落,裴朔拿了个小刷子蘸取了锅里刚熬好的黑豆膏体还是往头发上涂抹,“你就等着瞧吧,明天早上你就不用再裹着头发了。”
这大夏天的头上还要包一层布热死个人,古代洗澡洗发不方便,他都怕这孩子把头发裹臭了生出虱子来。
“那天彩云姐姐晒医书,正好叫我看见了这一偏方。”裴朔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一层一层刷着。
元宵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托着脑袋,白泽躺在凳子上仰面看着裴朔,眼中的人认真又温柔,他下意识攥紧了拳。
“二爷……”
“嗯?”
“真的可以染黑吗?”
“当然啦,染不成黑的,我就把我的头**成白的。”
白泽听着他的说辞噗嗤一笑。他这头白发自小就被人视作妖异不祥,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也只有二爷不会嫌弃他,还会帮他想办法,甚至还亲自帮他染发。
“二爷……我对不起二爷。”
白泽想着从前那些事儿双手突然捂住了脸,说话的声音都闷闷起来,心口好像一块大石压着他死活喘不上气来,往后就算是裴朔想杀了他,他宁可自裁谢罪都不愿脏了二爷的手。
裴朔染着染着却见这孩子突然掩面哭起来了,顿时手上一慌,吓得双手离开他的头发,“我弄疼你了?”
白泽摇了摇头。
“元宵,快,快给他擦擦。”
元宵拿了布巾敷衍地蹭了两下,“你哭什么哭,要是我躺在这儿,二爷给我梳头发,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是。”
白泽依旧闭着眼睛,他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涂上染发膏,这会儿正被裴朔用布巾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