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裴朔指了指自己,他似乎并不认得这个人,难道是原主的旧相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跟我来。”
“哎?”
那人自来熟般地上前直接抓着裴朔的胳膊就走,将扫帚扔到一旁去,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今儿阎大人进京,大嫂就说或许能见到你叫我来大理寺门口等着,果然就等到了你。”
“怀英,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娶了公主做了驸马?驸马爷的官比之郭家怎么样?”
驸马爷和郭家?
哪个郭家?不会是郭相仪吧。
那人嘴里不断地说着什么,看向裴朔的眼神中带着无限期许,裴朔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讪笑一声,“敢问你是?”
只要按照以前那样装失忆应该就行了吧。
“你……”那人怔住,却依旧在裴朔眼中看到了陌生的神色,“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大哥和大嫂呢?”
那人情绪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双手抓着裴朔,似是不可置信般摇晃着他,又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裴朔果真是半点儿都不记得他,他这 才失了力气般得垂下了手去。
他低着头,却又不甘心般眼里多了几分怒气,苦笑道:“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们了?你做了驸马,富贵尊荣,你成了权贵,哪里还记得桃水村的柳家。”
“我……”裴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些人了,难道是裴朔原来在庄子上时的好友?
可看着那人失落黯然的神色,他忽觉一分难过,只好道:“去年我落水撞到脑袋,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人抬头看着他,努力想从裴朔眼中的神色看出几分真假,“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小满也不记得了?”
小满又是谁?
裴朔被他说的什么大哥大嫂说得脑袋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但又好像被压着不得解释。
“跟我走。”那人拉着他继续走。
裴朔被他攥得手腕疼,“你确定咱们认识吗?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和你们的朋友长得很像呢?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喊了啊,我可是当朝驸马,你要是卖了我,你也是要吃官司的。”
该不会是什么人贩子吧?
那人领着他穿过流水巷子,进到末尾的胡同儿,低矮的土墙院落,有些地方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胚子,墙角处顽强地长着几棵野草,这一片住得多是贫苦的百姓,陡然出现个裴朔这样衣衫华丽的贵人,不免引得街坊邻里探头。
走到末头,推开破败的木门,正好瞧见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坐在院子里读书,听到院门的声音,他立马欢悦地跳起来,“二叔回来了,娘,是二叔回来了。”
待看到那人身后的裴朔时,孩童愣了愣,但很快再次欢悦起来,“小叔!是小叔叔!小叔叔也回来了,小叔叔我好想你。”
裴朔还在打量周围的环境,那孩童读书的木桌是用几块木板搭起来,整个院子里一共就两间屋,东边用棚子搭起来一个简易的灶台厨房,锅边支着几根晾衣绳,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西厢房旁用篱笆围起来几只鸡,堆着干草和劈好的柴火。
虽然破败,但胜在干净。
看着不像是人贩子的窝点?
裴朔还没看完,就被飞扑而来的孩童抱了一个踉跄。
“小叔叔你终于回来了,小满好想你。”
这就是那个小满?
裴朔看着他,孩童身上的衣服有些小了,已是冬日,却露着手腕和半截小腿,粗布上打了几个补丁,却是满脸笑意地抬头看着他。
裴朔蹲下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好啊。”
这小娃娃虽然穿着破烂,但是脸颊上还是有几分肉在,捏起来也是软软糯糯,只是被冻得发红。
“别捏我啦,小叔叔,我有好好读书哦,二叔最近夸我进步很大呢。”
“真厉害。”裴朔看着他忍俊不禁,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心里慢慢蔓延开。他明明没见过这个孩子却是看着他如此亲切,这孩子还叫他“小叔叔”。
很快屋子里头有人掀开帘子,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待看到裴朔的那一刻,眼眶骤然一红,“怀英……”
她身上的衣裙洗得发白,发髻只用一根木钗挽起,面容略显憔悴却十分坚毅,她简单擦了擦手,缓步走下来,带着笑意。
“怎么样?阎大人此番已经进京,我们的计划什么时候进行?”
阎大人?难道是阎文山?
计划又是什么?他们之间做过什么计划?
裴朔看着她,脑中似有白光闪过,耳中记起妇人温柔的笑声“慢些吃,锅里还有”,只是记忆中的妇人比之眼前这个人要更年轻漂亮,发髻间是一根银簪,罗裙朴素却鲜亮,耳边还有男人不断的笑声。而眼前的女人却比之记忆里的苍老了几分。
大嫂——
那两个字到嘴边呼之欲出。
裴朔正要说什么时,那柳二郎却上前一步,语气轻颤,“大嫂,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柳大嫂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出青白,她开始打量着眼前的裴朔,记忆里那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坚定的青年逐渐和眼前这个金冠玉带锦绣绫罗的驸马爷合二为一。
过了良久她才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早就听闻驸马爷落水后性情大变,既然你不记得我们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驸马爷请回吧。”
她说完这话直接转过身往里屋走去,声音淡淡,“二郎、小满进屋吃饭了。”
小满抓着裴朔的衣角,眼里含着泪花,问道:“小叔叔,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我……”裴朔动了动嘴唇,却实在张不开嘴,内心涌起一阵酸涩几乎要将他淹没,可他却是死活想不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心口处传来的一阵沉闷感提醒着他,他真的和这家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满,进来。”屋里传来妇人的喊声,小满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裴朔。
眼看着柳二郎也要抬脚离开,裴朔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角,“二哥?”
柳二听他这般称呼,脸色豁然一喜,“你想起来了?”
裴朔摇了摇头,手扶住了旁边的石磨盘,腰间悬挂的九瓣玉莲佩叮当一声碰撞,洒金折扇跌落地面沾了土。
柳二再次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虽不识货,却也能看得出来裴朔身上的物件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他身上的海棠折竹乃是苏绣,头顶金冠上的明珠是那些达官贵人都用不起的东西,便是脚上一只鞋都足够买他们一家人的命。他的富贵和这间茅草屋格格不入。
柳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将衣角从他手中抽出,“驸马爷此等尊荣,还是不要停留在我等污秽之处,请自行离开。”
“不是……”
那颗心脏跳得飞快,仿佛在告诉他什么秘密。
柳二郎见他不走,直接拉起裴朔胳膊将他推到门外,紧锁大门。
“哎?二哥?”裴朔透过门缝儿拍了拍门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么称呼对方。
柳二郎背对着裴朔神色黯然,“怀英,你不该忘记桃水村,更不该忘记大哥大嫂,如今你是风光无限的驸马郎,哪还记得清贫捉襟的桃水村?你既然贪慕富贵,要做那忘恩负义的薄心人,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也不必再喊我二哥。”
裴朔立在门口,一直到院内没了动静,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泪痕已经沾满,难道是原主的情感?
他,到底是谁?
第50章
回到公主府, 穿过镜花园子,谢蔺正在练剑,远远瞧见裴朔跑过去, 他下意识理了理飞乱的鬓发, 孔雀开屏般柔声款款, “驸马。”
眼看着一阵风吹过, 裴朔的身影只剩下一个残点,谢蔺握着手里的剑,还没反应过来, 愣愣道:“他刚才……是没搭理本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