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一夜。其实那夜你什么也没做,所有的事都是我设计的。我没办法容忍你嫁给江泓石。”
在缙云殿呆了一会,赵瑛又背着苏安往尚园走,一边走,一边对苏安低语,似乎要把过去数年心中积累的话全部说出来。
“从前都是你背我,从秋日的长宁山,到夜里的青龙山,再从尚园到皇宫,我那么重,你却从没喊过一句累。现在也该轮到我背你了。”
“苏安,我真的不想你离开。”
“你离开以后,我又只是一个人了。谁还会为我买玛瑙珠串,谁还会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谁还会这样一心一意地念着我呢?再也没有了。”
“我不是爱强求的人,可是你给我的爱太好太好,不管是做新平还是做赵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我舍不得放手。”
快天亮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新平背着苏安,两人满头都是落雪,好似一夜共白首。
江泓石昨晚失眠了一整夜,算着日子,苏安在几天就会脉搏停止,呼吸全无,在十天后才会慢慢苏醒。
十日后,等苏安下葬,他会趁夜盗墓,偷偷把苏安挖出来。
今日天刚蒙蒙亮,江泓石便坐上马车准备进宫。
可是在路过尚园的时候,他立刻出生叫停了马车。
自从赵瑛成了皇帝,便搬离了尚园,此后尚园无人居住,向来是大门紧闭。
可尚园现在的大门却是虚掩着。
江泓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下了马车,疾步进了尚园。
走入卧房便见到这样一幕,赵瑛穿着从前新平的衣服坐在床边,苏安安静地躺在床上。
“皇上,您怎么又换回了女装?”江泓石皱起眉头,忍不住道:“这要是让那些老顽固看到,会作何感想?”
“我不是皇帝,在他面前,我始终是新平。”赵瑛坐在床边望着苏安,轻轻地嘘了一声。
“苏安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他。”
江泓石很心急,他不能容忍赵瑛再胡闹下去。
正常人死后,十二个时辰后便会有臭味。
好在现在是冬天,尸体腐败速度得以延缓,但最晚三日后也会臭。
苏安是假死,不会有尸臭。如果不立刻入棺安葬,只怕会露馅。
江泓石从前查阅桓朝礼部文书,知道桓朝不论皇帝还是皇后,为了保全死者的尊严和体面,会在确认死亡后不到半个时辰送入棺中,他实在没想到赵瑛竟然会闹这么一出。
江泓石心中万分焦急,但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
“皇上”江泓石跪地道:“苏安生前很爱干净的,他一定不想死后……”
“苏安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
江泓石起身抓起赵瑛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他,让他试探苏安的鼻息。
没有任何气息的流动。
这是江泓石第一次见到赵瑛哭。
眼前这人是江泓石从内心认可的强势有决断的君主,也是横刀夺爱,让江泓石孤独到现在的情敌。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赵瑛绝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这样脆弱的情绪。
江泓石强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对着赵瑛重重叩首,缓缓道:“请您让苏安入土为安吧。”
桓朝皇后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昭宣帝宣布罢朝三日,亲自为皇后守灵。
民间都在盛传昭宣帝和已故皇后帝后情深的故事。
皇后丧礼,礼部乱作一团,抱怨声此起彼伏。
新进礼部的小官吏抱怨道:“今年真惨,刚办完了帝后大婚,隔了不到两个月,又办皇后的葬礼。一一年里有半年不能按时回家。”
年长些的中年侍郎无可奈何地点头:“自认倒霉吧。”
小官吏的嘴却是不停:“更烦的还是那位……明明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怎么事事过问,皇后娘娘的梓宫如何设计,用哪些陪葬品要一一仔细审阅,事真多。”
中年侍郎神秘地笑笑:“我父亲与那位的父亲是同乡,这先皇后曾经是那位的未婚妻。可是阴差阳错……”
小官吏听着瞠目结舌,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认真,原来是送心上人最后一程啊。”
“什么最后一程?”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两位礼部官员口中的那位出现了。
皇后葬礼,作为一国首辅的江泓石却顶替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越俎代庖,亲自操办葬礼。
“没什么。”小官吏忙陪笑道,“江大人,我忽然想起,给皇后娘娘下葬的陪葬品册子我还没看,我先走了。”
“他这个人生前最爱舞刀弄枪,还读兵法,你记得都加进去。”
小官吏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很快便没了身影。
礼部侍郎环顾四周,才凑到江泓石面前低声道:“江大人,您让我散布的话,我已经全部都说了。”
江泓石微微点头。
是的,方才礼部侍郎的话全是江泓石授意的。
江泓石来操办葬礼,借机熟悉陵墓中的一切构造,才好救出苏安。
可是江泓石做的这样多,难保有人起疑,告到皇帝面前,说他如何如何,万一赵瑛起了疑心,麻烦就大了。
把苏安和自己的曾经的关系传出来,众人只会同情自己,认为自己是想送心上人最后一程,便不会再想自己真正的目的。
为了救出苏安,江泓石可谓是殚精竭虑,算无遗策。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又过了三天,在江泓石大力运作下,皇后的棺椁终于如期进入陵墓。
可到了最后一日,也就是江泓石即将盗墓的晚上,他如意算盘又受到了威胁。
赵瑛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处冰棺,说是只要尸体放进去便能常年不腐,宛如活着的时候。
江泓石坚决反对,当众上奏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入土,如果再开陵墓,只会打扰他安眠。”
“更何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仙逝七日有余,若是现在开棺……”
赵瑛却摇头道:“江卿不知道,在皇后下葬前,朕已经在他身上涂上了一种南诏特制的香料,可保尸身在七日内不腐。现在是皇后现在的身体应当和生前一般无二。”
江泓石很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让苏安写一封遗书的,吩咐赵瑛让早日送他入陵寝。
“可是……”江泓石狠下心开口道:“皇后愿意同陛下日日相对吗?”
江泓石此话一出,朝堂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先皇后和江首辅曾经有订过亲这件事,如今已是朝野皆知。
他们没想到江大为了自己的心上人,竟然还敢当场和皇帝起冲突。
赵瑛望了一眼江泓石,只是冷冷道:“若是皇后不愿意再见朕,会托梦告诉朕,用不着江卿在这里多嘴。”
当日午后,赵瑛站在苏安的陵墓前,周围站满了为皇帝打开陵墓的工匠。
江泓石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跟在赵瑛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工匠们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墓门。
江泓石一步步往陵墓里走,心中思忖着未来该如何应对。
苏安还差一日便会醒来,那时赵瑛发现苏安死而复生……
江泓石走到墓室前,最终下定决心,若今晚苏安被放入冰棺,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苏安偷出来。
而赵瑛一边往陵墓深处走,一边在想,苏安难道真的不愿再和自己相见吗?
如果是的话,苏安请在梦里和自己见上一面吧,再和自己说哪怕一句话也好。
这些日子,自己没有一日梦到过苏安,他真的好想好想再见苏安一面。
轰隆一声,棺材盖被工匠们启开。
工匠们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
赵瑛离棺材还有一段距离,看到工匠们的反应,立刻觉察到不对,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是香料涂的太少,苏安的身体开始腐烂了吗?可是在封闭的墓室内,他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赵瑛快步走到棺材前,只望了一眼,脸色登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