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各有四个宫人高举绿色的稚尾扇,中间八个宫人抬着轿辇。
轿辇上的女子眉眼清丽,鬓发如云,右侧还簪着一支凤凰金钗,贵气逼人。
可奇怪的是,这般的贵人却形容憔悴,脸上厚厚的脂粉依旧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苏安连忙低头避让。
他在水井边打水时,听到一旁除草是宫人小声道
“今晚怎么还要去先皇后的颐和殿打扫啊?害得我们连晚饭都没得吃。”
“还不是因为咸宁公主回宫了?她要去先皇后的颐和殿参拜。”
“咸宁公主是谁?我只知道安阳公主,这咸宁公主什么来头,一来就让我饿肚子?”
“果然是进宫晚,什么也不知道。”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宫人感叹道。
此时苏安打了满满一桶水,正要抬脚往回走。
他对宫中有几个公主不感兴趣,他只关心新平公主。
可是那宫人下一句话却让苏安停住了脚步。
“路查南,你知道吧?咸宁公主就是他的妻子。”
苏安知道路查南。
他是西北将领,手下有一支朔方军。
一年前,挨家挨户征兵的便是朔方军,这也是苏安一直想去的军队。
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前几天宫里断断续续地来了好几位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使。”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使进入宫中时都是疾奔而入,一路高声通报,喝退宫人,很是显眼。
“我看——西北要打仗了。”
苏安双脚彻底定在原地。
只是自从十五年前的孙名将军大败突厥后,突厥人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进犯桓朝,西北已许久不打仗了。
如今怎么要有战事了?
苏安的心猛的揪起,两只耳朵机警地竖起。
突厥贸然来袭,休养多年的朔方军能应付的了这场急战吗?
似乎是在应和苏安的猜测,一道响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随之越来越近,最后又离苏安而去。
军情使举着折子在宫道上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疾呼
“朔方节度使军情急报,避让!避让!”
苏安凝望着远去的军情使,长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姚弘光今日心情不佳,好不容易有个休沐日,他却又摊上巡夜的倒霉差事,于是瘪着嘴来到宫门口,脚步沉重,在宫门口徘徊着始终不愿进去。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小碎步走进了宫门。
姚弘光进了宫门,一转头,却发现苏安正站在宫门后的角落,似乎在等着他。
“弘光,今晚我可以帮你巡夜”苏安一开口就姚弘光喜上眉梢。
“苏安,真的?你可别骗我!”
他简直要被这意外之喜砸晕了。
“但我有事想求你。”苏安老实道。
“你知道我前几日受伤昏迷,听说西北的朔方军情使来了好几次,我想……”
姚弘光显然没抓找苏安话里的重点,他急切地打断苏安
“诶呀,你还说呢!没想到你跟着新平公主出行,竟然还立了大功。
你不知道,这批千牛卫里竟然还有人后悔去缙云殿的怎么不是他,怎么就没赶上这次好机会,要不,立了大功飞黄腾达的就是他了!
但你也真是死心眼,御前侍卫这么好的差事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现在后悔了?”
苏安等姚弘光絮叨完,才慢慢道“不是的,弘光,我是想问朔方军情使的事情。今日我在宫中见到朔方军情使了。”
“哦,你说这个呀?”姚弘光很不以为意,千牛卫们负责宫中安全,大部分以受到皇帝皇后,公主皇子之类的贵人赏识为第一要务,对各处发生了什么战事并不上心。
“确实,前几日接连有”
“你消息灵通,父亲又是兵部的官员,能不能”苏安抿了抿嘴,热切地看向姚弘光,
“能不能告诉我一点关于西北战事的情况?”
“这个我不知道,要不明日待我打听打听再告诉你?”
苏安点点头,有些失落地往宫内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对着姚弘光嘱咐道“那你一定记得打听呀!”
“嗨!”姚弘光一拍脑门,忽然想起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凑到苏安跟前。
“我知道啦!西北的事!”
苏安眼睛一瞬间被点亮。
“你知道西北将领路查南的妻子是谁吗?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咸宁公主,她今日进宫了!你见到了吗?
先皇后当年病重,却仍旧强撑着病体送咸宁公主出嫁,几乎把这辈子的积蓄全部充作公主的嫁妆,那都不是十里红妆,而是堆满十里地的金银财宝啊!
彼时的路查南还是路国公的二儿子,刚刚入仕。
咸宁公主嫁到府中,和路查南琴瑟和鸣。来路查南被派到西北做封疆大吏,咸宁公主管理偌大一个国公府,事事繁杂。
旁人都说公主年纪太小,只怕是做不来。谁知咸宁公主的性子极要强,处理起诸事来,竟也是井井有条,在府中积威甚重,孝顺婆婆,妯娌和睦,美名远扬。
可是……”姚弘光眨眨眼,神秘道
“我最近听说路查南长期镇守西北爱上了一个边塞女子,不仅纳为妾室,还有了……抬为平妻的心思。”
姚弘光别的不在行,却对人云亦云的八卦琐事记得格外清楚。
可惜这都不是苏安想知道的,他失望而归。
只是苏安听了姚弘光的这一席话,难免会为咸宁公主感到难过。
“你明日可记得打听些正经消息呀!”苏安忙道。
苏安巡完夜已经三更天,他回到缙云殿时,却发现正殿竟然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
但一转眼,正殿又没了光,漆黑一片。
苏安揉了揉眼睛,正殿依然漆黑一片,方才正殿的微弱灯火,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第二日苏安正在缙云殿前扫落叶时姚弘光又来了。
“苏安!我这次真打听到了消息!”姚弘光还没到缙云殿前,便像个立了大功一般叫嚷道。
“什么?什么?”苏安快走两步,到了姚弘光面前。
“这次的战事不大也不小,据说是突厥借了一点小由头,发动突袭,五日之内连夺三城。但是——”
姚弘光特意顿了一下。
苏安听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十分认真,比听从前姚弘光讲的任何八卦都要入迷。
“你快说呀!”
“但是前几日路查南已经夺回一城了。如今朝上为了西北战事吵的不可开交。”
苏安点头,这实在正常。
桓朝许久没有战事了,如今西北战事势必会成为朝堂的焦点。
“他们在吵什么?”
“嗯,听我爹说,路查南作为西北大将,连失三城,虽然现在夺回一城,终究过大于功,陛下在犹豫要不要换将。”
“换将?”
“是呢,现在朝中有两派,一派支持换将,说是路查南能力不足,作战时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应当换以为更有决断的新帅。”
“另一派反对换将,说是临阵换将不利于稳定军心。
陛下如今心思不明,我爹说,若是谁猜中了陛下的心思,必定会被陛下另眼相看,说不准能青云直上。”
苏安点点头,“确实如此”
“苏安,我可是听说你前几日几句话便说的陛下心花怒放,那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换将?”
苏安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
“好苏安,你再想想呢!”姚弘光不死心地拉着苏安的手腕摇晃道。
苏安以一种极低的声音小声道“我觉得该换,但陛下也许……不想换。”
话音刚落,姚弘光摇晃苏安手臂的幅度忽然变小想,目光躲闪。
苏安若有所觉地转头,新平公主不知何时站在宫门后。
她的目光正落在姚弘光拉着苏安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