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转身就要回缙云殿，却被姚弘光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新平公主告假，我得去找江泓石。”
苏安心想，哪怕让江泓石赋闲在家呢，都好过这样去磋磨人。
“怎么，你也要看热闹啊？带我一个行不？”姚弘光连忙道，“咱俩一起去看！”
苏安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去看热闹的。”
苏安想，江泓石一定很难过吧。那样的天才哪里受得住这种磋磨。从天上落入泥土，只是一瞬间。
他怕江泓石这样有心气的人想不开。
“你要告假？”新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抬眼道“去哪？”
“只是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
“去看江泓石？怎么，你也把江泓石当哥哥？”
“苏大人……”
新平公主语重心长道
“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新平替你不平。”
“什么？”苏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话里的意思。
新平公主故作愧疚道
“对不起，苏安。其实江大人已经告诉我，他和你的事了。你们是……”
苏安很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可江公子却总是提起要和你退亲，新平一直劝他要三思而行，不要背信弃义，可他……他却要一意孤行”
新平公主没再说话，只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苏安摇头，固执道
“江公子他脾气是有些不好，心气高，还容易得罪人，但他人不坏的。”
新平公主还是放了苏安一刻钟的假，千叮咛万嘱咐才放苏安离开缙云殿，“新平今晚还要沐浴，苏大人记得早点回来呀。”
苏安独自快步离开皇宫，姚弘光并未如愿跟着苏安出宫看他想看的“热闹”。
新平公主留他在缙云殿喝茶。
苏安还未到城门口，远远便见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苏安听到一道音调极高的男声
“就是他主张换掉路将军的！”
第21章 被困住的天才
苏安闯进挤挤攘攘的人群，发现地上有一片沾上污泥的白色身影。
江泓石被一只黑靴狠狠踩进泥里。
这几日京城进入雨季，今日正午还下了一阵急雨，城门口的泥土被冲的又湿又黏，粘满了江泓石绣着白色云纹的衣袍，甚至爬上了江泓石的大半张脸。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状元郎，现在落得个官非官，吏非吏的城门口的看门官。
此等奇景，不少人见了会暗喜，譬如围观的大部分闲人。
“哈，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前几年策马游街，多神气呐，如今这么狼狈？”
“我可是听人说了，就是他要换掉路将军！”
“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婿，他竟然还当面换掉皇帝的女婿，真没眼色。”
“这个江泓石要求临阵换将，说不好已经私通敌国了！”
“桓朝培养出的人才，竟然会私通突厥人，啧啧”
即使江泓石与这些人毫无关系，依然不妨碍他们到城门口踩上一脚。
总是受江氏奚落，被江泓石嫌弃的苏安本应最该踩上一脚。
但苏安没想这么多。
他只是觉得奇怪，江公子就算被贬，也是官身，怎么就能这样被人肆意欺凌？
苏安环顾四周，只见到太监张峰和他身后的几个官吏。
他们就这样冷眼看着江泓石被踩在泥里。
“苏大人，我劝你别管。”张峰微微笑道，“某人真以为自己是状元，文采过人，便能为所欲为了？
他的一切是陛下赐予的。他是在云端还是烂泥里，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听到张峰番话，苏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如果他今日在朝堂说的是对的呢？”
张峰冷冷哼了一声，“天子的话是要天命，人再厉害，能胜过天命吗？”
苏安不再和张峰争论，又挤进人群，伸手推开了踩在江泓石身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带着黑色方巾，一看便是个书生。
“你干什么？老子教训人，你管得着吗？”
那书生瞪着两只圆圆的牛眼冲这苏安吼道
“我管的着。”苏安道，“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那书生打量两下苏安，“你是个什么官？”
“我是千牛卫。”苏安老实答道。
那书生松了口气，“一个宫里的侍卫，用得着你管宫外的事吗？”
苏安问“那你和江公子又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打他？”
“我是他的仇人！”
苏安这一问一下子戳到那书生的痛处，书生尖声道，“都是他替了我的进士名额！”
此话一出，本来看够热闹即将散去的百姓一下子又都来了精神。
“他们江家世代当官，肯定有不少人脉，没想到江泓石这个状元是……”
旁观的几个进京游学的年轻书生也道“前几日礼部还说什么科举公平，呵呵……”
年轻书生不敢明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龙胜龙，凤生凤，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就说，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凭真本事考到状元？！”
苏安却依然没退却。
他知道，江泓石那样骄矜的性子，绝不会干出那种顶替旁人的事。
苏安曾经听姚弘光说过在科举中做了手脚，顶了别人的名次做官的官员，他们大都是朝中高官之子。
他们也是聪明人，但和江泓石的聪明不是一种聪明。
苏安盯着眼前人道“那你说说，江泓石究竟是……怎么顶替你的？”
那中年书生抬高声音
“三年前我与他同年，我差点中进士，江泓石做了状元。
他既做了状元，得来的官位不珍惜，如今反倒顶撞圣上被贬，成了不需要科举，只需捐点小钱便能做的小官，可不就是浪费了官位吗？”
“哈？这就是顶替了你的进士名额吗？”苏安皱眉，他脑袋笨，不懂书生这样曲折的想法。
那书生振振有词道
“我这种真正想好好做官的人不能做官，反倒是他这种人上位，把做官当成儿戏，压根不懂珍惜，就不是浪费吗？这不就是对我的不公吗？”
“若是他当年不参加科举，那做官的就是我了！”
苏安不太能明白眼前人对江泓石神秘莫测的恨意。
“既然他凭实力考中了状元，他哪怕立刻罢官不做，也是他的自由，同旁人没有一点关系。”苏安道。
“就是”一位买菜的妇人笑道，“人家凭实力考上的状元，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闯到宫里去说，太子抢在你之前投胎了，所以让你没法做个明君了？”
众人哄笑。
那书生没再说话，只是方才踢了江泓石的那脚仍不能让他心中解恨，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要伸手驱赶苏安，嘴里顺手撤出一面大旗
“就算是他不欠我的，也欠大桓朝的！他主张临阵换将，谁知是不是通敌叛国？！”
苏安轻轻抓住了书生的手臂，“既然把你的事情说完了，便出去吧，其他的陛下自会有圣裁，不必你操心。”
“你！？”书生正要开口，却忽然变了脸色，嘴唇发白，额头冒汗，哆哆嗦嗦哀求道“好汉，好汉，我不纠缠了，求你松开我的手。”
苏安这才松开，那中年书生脚底抹油，当即溜了。
没了热闹，围观的人群也就散了。
苏安弯腰想把江泓石扶起来，可江泓石却不肯起来。
他躺在地上冷冷道。
“我如今不过是废人一个，你们苏家从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
“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江泓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