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毕恭毕敬的望着对面那扇绣着花鸟的屏风,屏风里隐约能看出一道人影。
妇人手里的茶只喝了一口,犹疑不定地望着那道人影:“贵人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母子俩乖乖听话,那林家就有我们母子俩的一席之地。”
那道人影放下茶杯,缓缓道:“自然。再过几日便有一位张大人到小院儿去请令郎去朝堂上做官。”
红萼不动声色地上前,递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届时皇帝也许会在朝堂上亲自问林公子话,只要林公子按照这上面写的东西回答便好。”
“贵人这是要将我打造成一个熟读兵法的少年天才,可是……我压根不是什么天才啊。”
红萼在一旁笑道:“这世上人造的天才多了,尤其是朝堂上,林二公子如今见的还是太少。”
“好罢,然后我需要自请去西北……”青年话还未说完,身旁的妇人脸色一变,嗫喏出声:“贵人,怎么还让我儿去西北啊?那里可是在打仗啊!”
“自古富贵险中求,如今西北既是是非之地,也遍地都是扶摇直上的机遇,是不是吗,林二公子。”
青年若有所思:“贵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贵人给了我一个向上的机会,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还要看我自己的造化。”
红萼应声:“正是如此,林二公子当真聪慧。”
但青年仍然满腹疑问:“林某不明白,我与贵人素不相识,贵人如此大费周章帮我,还知我心中所痛,特意让我去西北取代林闻密?”
“说来也巧,我们家贵人同林闻密有仇。林二公子也同您这位大哥有仇,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此时屏风后的人影又出声了:
“不止如此,但你那便宜哥哥是什么德行想必你也清楚。军中不少单纯善良的人,若是被你哥哥带坏了,那才真是……等你到了西北,一定要尽心,尽早寻的错处把他打发出西北,时时当心,不要让林闻密带坏不该带坏的人。”
青年听的一头雾水,但仍然暗暗记下了贵人说的话。
妇人和青年走后,红萼忍不住对新平公主道:“殿下,我们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地搞掉林闻密吗?”
“这不只是为苏安……”新平公主站起身:“林闻密是太子的人,路查南是三皇子的人,我们的人在西北太少了。
这个林二公子从小便尝尽世间冷暖,没受到正经的官宦教育,说话做事却依然张弛有度,是个机灵人,值得一用。
“更何况,我们的人在西北多一些,苏安才不会被带坏,也不会受欺负。”
红萼:“……”
她发现苏安离开了京城,却好像没离开,苏安一直活在新平公主的嘴里,
红萼甚至不敢提醒公主,如今他三句话不离苏安。
“殿下,这是最新的线报。”
红萼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新平:“今日刚呈上来的,这封信上有关西北近况。”
新平公主拆开信细细来看,但很快脸色便冷了下来。
“一个法子,两个人合想出来?”新平公主看着手中的线报,冷笑出声。
新平公主在御前安插的眼线说路查南上奏,军中常有冒领军功之事,因此他特意严明军纪,提出为士卒编号之事,苏监军从旁协助。
皇帝龙颜大悦,特意写了圣旨嘉奖路查南。
路查南这个人,新平公主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人便是个典型的人造天才,前期有个好爹铺路,后期爹没了,三皇子的人一直在为他在京城造势。
嘴上舌灿莲花,实则眼高手低,若非如此,怎么会让突厥一直跟在桓朝屁股后边儿打。
不止如此,路查南极度自我,这种性格压根儿不会把底下人的军功放在心上,怎么会大费周章的想出为士卒编号的方法?
从前军中冒领军功一直都有,他路查南一直不想办法,怎么苏安一来就有了办法?
谁提出的,谁协助的,谁在里面沾着光,谁厚颜无耻地占用了别人的功劳,旁人不清楚,但新平公主可是清楚的很。
新平公主一拳砸在桌上:“偷别人东西的盗贼!偷别人家的也就算了,真是不长眼,竟敢偷到我的东西。”
这功劳是苏安的,可新平公主觉得苏安是他的,那么四舍五入,路查南就是在抢他新平的功劳。
红萼忙道:“殿下,您别生气,有您在京城坐镇,他们就算是害苏大人也难。”
包厢的门咚咚响了两声。
新平公主道:“进来。”
闻香楼的掌柜探头探脑的进来,送来了另一封信。
“公主,这是尚园的仆人送来的,说是苏大人的家书,公主不在家,便依照您之前说过的,送到了闻香楼来。”
新平公主只是点了点头,掌柜忙放下,离开包厢。
包厢门一关,新平公主立刻伸手拆开信,恨恨道:“这苏安也真是狠心,去了半月有余,只寄来一封家书!”
红萼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信拆开了,新平公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红萼不禁又开始好奇,苏安在信上说了什么,让公主这样欢喜。
“殿下,驸马是不是抓住了路查南的把柄,还是说了什么西北军情?”
若非如此,以新平公主的性子怎么会这样高兴?
新平公主清清嗓子道:“信上没说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说了些废话,没什么好说的。”
苏安说自己去西北天黑的晚,赶路像是在追太阳,自己成了夸父。
苏安说这里不止葡萄很甜,连杏子也不酸,很甜。
苏安说这里风沙大,但可以骑骆驼。
苏安说前几日他吃了驼峰,太油腻了,像是吞了一块猪油很不好吃。
苏安说:“公主的家书我已经看了,我一定听公主的话,不同林闻密厮混。”
苏安说:“公主,我好想你。”
苏安说:“公主,这里的沙漠可以见到金色的长河,圆圆的落日,想和你一起看。”
好不容易写了一封家书,怎么竟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这么这样呆呆的?
“傻乎乎的,苏郎啊苏郎,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新平公主似是无奈,又似是愉悦得意般地自言自语道。
“罢了。”新平公主站起身。
红萼问道:“殿下,我们如今去哪儿?”
“去寻个路查南的错处,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苏安身后有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第44章 勾引
七日后, 西北的圣旨下来了。
这是份褒奖的圣旨。
圣旨褒奖既有路查南也有苏安。
奖赏不算太多,如今西北战事急,国库吃紧, 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不过赏了几百两银子, 几十亩地便罢了。
路查南在意的不是这几亩地,而是接连几场败仗后, 这次上奏的军队改革至少在皇帝心里刷了不少好感。
苏安同样美滋滋地接了圣旨,太好了,有了这些地, 即使自己不在京城,公主也有了依靠。
接过这道圣旨, 苏安却见到宣旨使臣紧接着从身后掏出来另一道圣旨。
“这是?”
宣旨使臣敛去脸上的笑容, 肃声道:
“西北节度使路查南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 敕曰:西北节度使路查南,罔顾国法, 私纵当斩姻亲校尉, 坏朕军纪,罪莫大焉!尔膺节钺之重, 竟徇私废公, 若不严惩, 何以肃三军?
朕姑念边陲任重,暂留尔职, 罚俸二年。即刻斩该犯校尉, 传首诸营。具表请罪,不得饰非。
尔当涤虑洗心,整饬边务。倘再蹈私曲, 白刃不饶,九族不宥!朕言出法随,慎之凛之!钦此。”
路查南本来带着笑意的一张脸登时煞白。但圣旨在前,他还是强撑着接了旨。
宣旨使臣走后,路查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在指责他包庇犯了军令的亲戚,确有其事。